“不下便不下罷。”玉清是好脾氣,從不惱若雲的。他手裡的永子放回棋盅後,與荷衣一同斂起棋盤上的永子。“不論多精妙的走勢,在毫無章法的掃蕩下,也必會蕩然無存。”玉清低低的歎了一聲。荷衣聽見玉清的感歎,手都更小心了些,生怕他下一句就會問及她。“荷衣……上次你做得很好。”玉清又說了一句,才起身離開。荷衣聽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吓得一激靈,可聽見玉清的後半句,又看着他的背影怔怔了良久。
玉清走到清眠閣的時候,琴衣正彎着腰打理薄荷叢上剩餘的積雪,鋪的平整均勻。“小琴衣。”玉清看她做的認真,本不想打擾,直到看到她通紅的雙手,才忍不住開口。琴衣回頭來看,見是玉清眼睛都亮了:“主上!”玉清拉着她的胳膊走進屋裡,熟門熟路的将冷寂已久的炭盆點燃,拽着琴衣烤手:“傻丫頭,手凍成這樣了,也不怕長凍瘡。”
“嘿嘿,琴衣身體好不怕凍的。”琴衣知道玉清雖然語氣嚴厲,但充滿關心的意味,早就不怕了,對着玉清瞪眼也能笑的沒心沒肺。“那叢薄荷本就是觀賞性居多,不必多費心,出了問題自去問宮中花匠就是。”玉清還是沒忍住說了她幾句,這樣的天氣在那勤懇的侍弄,必是每天都要過來瞧一瞧的。
“叩叩。”敲門聲響起。玉清和琴衣都擡頭向門口看去,是米英。“王爺,臣來宣皇上口谕。”米英扯了扯嘴角,試圖露出笑容。玉清瞪了一眼琴衣示意她繼續烤手,才看向了米英:“皇兄有何吩咐?”米英忙道不敢,又笑呵呵的說:“冬日天冷,留王爺在宮裡住一晚。”“謝過皇兄。”玉清隻平淡的說,沒幾分真心的敷衍。
“那我去給王爺收拾房間!”琴衣倒是很高興,握了握已經逐漸烤暖和的手指。“去給府裡捎個信。”玉清沒攔她,順口說了一句。“是。”琴衣答應了句就歡快的跑走了。米英本在轉頭離去,聽見玉清的話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逸王爺真是光明正大啊,這樣的消息也敢堂而皇之的讓他這個禦前的人聽見。
玉清是故意的。米英漸漸走遠,玉清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他離開。衣衛能有與宮外傳遞消息的能力不假,真的要走什麼暗路子的時候,皇兄自己該用不是也得用嗎?擺到台面上就裝聽不見可不是個好習慣呢。米英自然是不會和玉凝說的,皇上向來耳聰目明,若他真的開口了,皇上大概還會怪他挑撥兄弟感情。
琴衣回來的時候,給玉清真的拿回來一條信息。“你看過嗎?”玉清将紙卷一點點撚開,随口問。“流雲哥哥遞來的,我就沒看。”琴衣對着玉清說話一向實誠。玉清擡眼看着琴衣笑:“傻丫頭,去休息吧,你家王爺不餓不用晚膳,晚上也不需要你守夜。”玉清能感覺到紙條短短小小的,已經被完全展開,但還是有點緊張的看着琴衣徹底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才低頭去看。
“見字如晤。”
隻有短短的這四個字,往往作為書信開頭的一句簡短問候,就這樣直白的袒露在玉清眼前。玉清的手指無意識的在摩挲着紙條,是上好的熟宣,軟韌的留存在他的指尖。這筆字玉清最是熟悉不過,是他的字,美璃寫的。玉清偏愛秀麗纖細的字體,雖能寫的莊重磅礴,但私下裡寫字是一點也算不上周正。
美璃的字是他教的,那些年少的時光裡,他也曾一點點握着她的手教她一筆一畫的練字。不知道她私下裡耗費了多少功夫,等她得意揚揚的将一首規整的《木蘭辭》遞到他面前的時候,他才忽然察覺到美璃将他的字學了個十成十。大概是私心用甚,他沒有阻止美璃的肆意生長,默默的縱容了這一點,也沒有克制自己的寫字習慣。當旁人察覺到二人字體相似時,他可以驕傲的說出美璃是他教的,内心裡緩緩滲出的隐秘的歡喜。
美璃又何嘗不是呢?當她已經離開京城,夜宿客棧才打開那封玉清留下的信。“我倒要看看那個傻子寫了什麼。”美璃嘀咕着拆了信封。預謀已久要留給她的扳指,還搭配好了可以系在脖子上的絲縧,黑夜裡看不清楚,如今到了客棧就着燭火才能看個仔細。顔色不是很豐富,但能看到用心,手法已經很細緻,就是處處透露着玉清的執着審美。
“什麼笨蛋啊……絲縧做的這麼難看。”美璃今天一天都在緊緊捏着指骨上的扳指,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脫了手不知所蹤,如今有了絲縧,就可以安心收在身上了。雖然嘴上說着難看,但美璃還是把扳指穿進去系在了脖子上,絲縧雖然花樣一般,但是很長,扳指垂下去的位置正好是心口。
扳指的玉質很好,靠近體溫慢慢從溫涼逐漸變得溫暖,熨帖的在心口微微發熱。美璃感受到了,微微笑着終于打開了玉清的信。
——以下是書信體模式——
展信如晤,璃兒親啟。遙想汝行之處,不知已至何方。昔日歸途,有姐妹之伴,共話桑梓之情,今番孤旅,願汝安順。影七乃武藝超群心性純良之人,有其随行,定能保汝周全。至于家中諸事,吾不便多言,唯願汝守心如一,勿須過慮。倘遇危難,可持此扳指至洛城軍營,自有援手。
此去經年,重逢之期難料,願故鄉之風,為汝帶來福祉,汝自有安身之所。
清
——各位展信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