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芷蝶在外人面前還是要隐忍一下情緒的,在玉清面前則不會,所以她沖進玉清所在的雅座時,也帶着心潮澎湃的難過,這樣的情緒如同潮水一般一同湧進了玉清的房間。影七本是跟着的,但在門口對上玉清的眼神之後,頓住了腳步。
是的,玉清的眼神。玉清本在睡着,但作為武者,還是會有所察覺,那如同刀子般的銳利眼神,在看到是雲芷蝶之後驟然軟了下來,随即挪了眼神淡淡瞥了影七一眼,很清晰很明了,被打擾的意思。影七不由自主的停住,看着被雲芷蝶推開的門随着反彈的力道在他面前關上,心髒微微抽痛起來。
人在情緒上頭的時候總是無法周全所有事情,在妹妹面前還能維持冷靜的雲芷蝶,在看見玉清的時候,緊緊維系的心防驟然松懈,淚也落了下來。玉清以手肘撐着身子剛剛坐起來,雲芷蝶便撲進了他懷裡。玉清環住她,安撫的一寸寸順過她的脊背,聲音還帶着剛睡醒的微微鼻音:“怎麼每次一見我都要哭鼻子?”
雲芷蝶本也就是一時沒收斂住,聽見他的話一邊氣的錘他,一邊把眼淚蹭了他一身:“你才哭鼻子!”雲芷蝶的聲音還帶着濕意,倔強的揚起頭瞪他。玉清手邊沒有帕子,先用手指拭開她眼尾的淚痕:“好好,我哭鼻子。”有的時候,玉清哄人好說話得很,說什麼都應的。玉清仔細的看着她的眼睛,明明他已經很輕很輕,卻還是擦出了一片殷紅。
玉清也顧不得欲言又止的雲芷蝶,起身去尋門口的人,一打開門就是直挺挺站在那的影七。玉清頓了頓,還是開了口:“去找掌櫃的,打一盆溫水來。”影七點點頭算是應下,想來也知道,是他家小姐要擦臉。畢竟玉清這副樣子也隻是有些淩亂,大體還算周整。玉清于是掩上門回來,走到雲芷蝶面前:“說說看,找我做什麼?”
雲芷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緊緊的握住玉清的手,就那樣坐着仰視他:“雲瀾稱帝。”玉清低着頭瞧她,沉默半晌。他一點點看着她的眼神從平靜到慌亂,哪怕隻是露出了冰山一角。玉清歎了一口氣,空着的那隻手探到雲芷蝶的後頸緩緩揉捏:“璃兒,何時都不要暴露你的底牌。”
此時,影七輕叩門扉。玉清向左挪了一步,淡淡開口:“進來吧。”掌櫃的親自端着銅盆,影七給他開門。他們二人隻見玉清的背影,想來雲芷蝶是在他面前的。影七垂下眼,如是想着,待掌櫃的放下盆走出來,他一直扶着的手打算關門。
“影七,你進來,我要問你幾句話。”玉清聽到了放盆的動靜,才說。“主子,要清場嗎?”掌櫃的略思忖,問。“這層還有誰在?”玉清偏了偏頭。“隻還有昭昭小姐和她的侍女。”“留個不顯眼的把守住樓梯口,一個人不許放上來。”玉清偏頭的角度更大了些,看了眼掌櫃的,又瞥了一眼影七。
掌櫃的心領神會離開,找了個心腹守在樓梯口,自己親自守在門外。雖然平時雅座非請勿入,但也難保會有那不長眼的前來打擾。掌櫃的看出了玉清的謹慎,那他自然是要保全的。門一關上,玉清便不再為雲芷蝶遮掩,轉身去打濕搭在銅盆邊上的汗巾。不過剛剛浸濕,玉清摸到汗巾的質感便皺了皺眉,擰幹了汗巾出來擦手。不過剛剛沒了水珠,便伸手去摸自己懷裡應該有的錦帕,沒摸到眉蹙的更深,隻能又拿起浸濕又擰幹的汗巾。
玉清捏着汗巾的角角去沾濕雲芷蝶哭過更幹澀的眼角:“我沒找到帕子,溫一溫臉罷。”“哪就這麼嬌氣了。”雲芷蝶緩緩将汗巾扯到自己手裡,沾着擦了擦。“你我之間的立場本不該多說,所以。”玉清鄭重的退後一步,作揖一禮,“雲三小姐大義,銘記于心。”以玉清的地位,作揖已是極重的禮。
雲芷蝶驚得一下子站起來,下意識就去扶:“不……”即便雲芷蝶的手已經托在他的手肘上,也沒動搖玉清的姿勢。“雲三小姐做的事,值得一禮。”玉清微微垂頭,以國士之禮待之。等玉清站直,他已經恢複了慣常的溫潤:“雲瀾已經知道你住處的話,也不必再躲藏,其他的地方連我都無法确定他究竟滲透了多少。不過至少有一點可以保證,你不會像當年的張林和蝶姬一般被搜查綁走,洛城子民,本身就在方将軍的羽翼之下。”
雲芷蝶張了張嘴,玉清的回答便已說盡:“包括沒有反抗意識的雲氏人。當然,為了以防萬一,若真有開戰的可能,會将雲氏人單獨管理。”這還能說什麼呢?雲芷蝶感覺她已經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你說要問話的,影七都等很久了。”雲芷蝶撇開眼,不再去看玉清深邃的眼眸,自顧自坐在美人榻的角落。
“自然要問的。”玉清的嘴角微勾,略有一個歉意的态度,轉身坐下,在雲芷蝶的旁邊。面對影七說話,玉清的姿态就要端正的多:“你的身手,不說洛城,便是皇宮大内也是數一數二的。那作為影衛可上過戰場?”影七搖了搖頭,除了面對雲芷蝶,他一向惜字如金。玉清舒了一口氣,才繼續開口:“不必我多嘴,你自能保護好璃兒。我隻勸你一句,不到窮途末路莫要上戰場,即便可能是以璃兒的性命相逼。”
影七作為影衛,看人的習慣多是隐秘的不經意的擡眼去瞧。對于玉清他還算恭敬,便是一如常态的垂首靜立。直到聽見玉清的最後一句,他擡頭直直的看向玉清。影七的眼神裡感情複雜,玉清無意細細分辨,隻說:“言盡于此,我便告辭了。”玉清在落晨坊呆的夠久了,他不能一直不出現在大街上,那恐怕會引起洛城中暗哨的注意。他們盯不到那是技不如人,但長久的看不到人,便是拼死也要知道他的來意,那就不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