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昏藍覆蓋了天空,哪裡都是靜悄悄的。
宋照裡整個人縮在藤椅上,還沒來得及做完長天城首富的夢,就先被凍醒。
她躺在藤椅上,攏緊了自己身上的被子,想續上剛才的夢,在發現除了更冷之外毫無效果時憤怒地拍案而起。
她燒上了壁爐,想了想,蹑手蹑腳地打開了一點裡屋的門,探頭看了看。
還好,宋照裡安下心。珞公子這裡還算暖和,屋子裡靜悄悄的,他應該還在睡着。
她的院落不算大,就一個外廳和兩間裡屋,中間被隔開。平時她住的那屋放了張榻就算是卧室,此時是珞将瀾躺在那裡。孤男寡女,她也不好和珞将瀾待在一屋,于是便去了另一間裡屋。
那屋子本來充作廚房,她将外廳的藤椅搬進去,将就了一晚。
她打開大門,去到院子裡,壓井打水。長天城四季分明,冬季濕冷,但好在沒有冷到水井會被凍住的程度。她打了桶井水上來,分了一瓢到銅盆裡,剩下的便都放在了廚房。
宋照裡簡單漱洗,便開始着手準備刷牆的原料。
她前兩日和城東的季家約好了時間,今天去她家刷牆。季家的大女兒要娶夫郎,請她粉刷二人的新房。
她昨日回鋪子就是拿這些東西,從家裡去季家會更近寫些,她盤點了剩下的顔料,将幾把鏟刀放進桶裡,又進了門開始收拾屋子。
現在還遠遠不到攢錢的時候,她的鋪子重新整修要用錢,家裡的東西還要重新置辦。從前她自己一個人可以随便将就,但是如今家裡多了個人,她就要開始注意這些。哪裡都要用錢,等到開春了,如果店鋪的生意不好,她估計還要去耕地種糧食。
冬至後的第二日,無雪,天氣明朗,在太陽剛剛冒頭普照大地時,宋照裡便拎着她的家夥事兒出了門。
她邊走邊算今日能賺回來的錢,哼歌哼得更起勁了。
全然記不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被遺忘在她歡快的曲子裡。
冬日天短,人們的休息和勞作也與日出日落保持一緻。此時天色大亮,街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路過昨日有人埋伏的拐角,她瞥了一眼,轉了個彎去報了官。
不能不提防,若真的有人要害她,她得提前做好準備。
宋照裡到季家時,季家的大女兒正在外面攏着手和鄰居說着話。
見她來了,便三言兩語結束談論,和她一起進屋。
“诶!宋娘子,到這裡來。”季如意是個很爽朗的人,她家出身行伍,她本人在衙門工作,專職偵查案件追捕犯人。
宋照裡微笑點頭,她跟着季如意向院落深處走去。季如意和她随便談論着近日城中的新鮮事,在拐入一處僻靜院落時,卻突然沖出來一個人,披頭散發,毫無方向地跌跌撞撞過來。
季如意眼疾手快地拉了宋照裡一把,自己擋在她身前,遮住了宋照裡的視線,又召來四周的侍從,将人拉走。
那人嘴裡還叫喊着什麼東西,但是宋照裡一個字都沒聽清。
“這是?”她訝然。
季如意臉上仍是一派自然,仿佛已經看慣了般繼續向前走去:“驚擾到娘子了,這是家裡的一個仆人,得了癔症,有時看管不住,就會跑出來。”她略解釋了幾句,便不再談這個話題,而是同宋照裡挑選着牆上的紋樣。
到了新房,宋照裡沒有浪費時間,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她搬來了石墩,壘成台階,爬到最高處開始粉刷。
季如意陪在她旁邊,聊着她夫郎的事。
大抵新婚之人都愛談及這些。季如意說她們二人在廟會時初遇,後來又在城主府上相遇,她夫郎主要負責城主的衣着服飾等。
隻是後來因為違抗了城主的命令被勒令出府,她夫郎的親人早都不在世上了。這麼一來二去你來我往互相幫襯着,也就生出些情義。
季如意絮絮叨叨,說完她的故事,又開始說鄰裡家長。城東這邊的一些奇聞異事通通給她講了個遍。
宋照裡聽着她的話,手下的鏟刀與刷子不停。她這幾日的工作都排滿了,沒有什麼休息的時候,季家這單準備這一日就幹完結束。
宋照裡下了石墩,開始調配顔料準備畫鴛鴦。季如意剛剛和她商定,在兩面側牆上各畫一對,寓意妻夫合滿。她思索着布局和構圖,試了幾次才敢動手。
這期間,有侍從進來和季如意禀報要事。季如意出去了一次,再回來時臉上的神色不太好看,人也有些沉默,沒有剛才那麼活潑。
但是宋照裡沒注意到,她整個人都沉浸在牆面的畫作之中——實在禁不起一絲差錯,否則就要重新來過。
當太陽走上正南方,又從正南方滑落,落至中空時,宋照裡終于放下了手裡的工具,長呼一口氣。
季如意此時已經倒在一旁睡着了。
宋照裡失笑,她拍了拍季如意的後背,季如意醒過來,還有些發懵。
“牆,畫好了。”宋照裡指了指,牆上是一對鴛鴦在戲水,湖邊是茂盛的蒹葭,湖上是泛波的漣漪,一隻鴛鴦向對方打開翅膀,另一隻則規規矩矩地待在對方的羽翼下。兩隻鴛鴦的羽毛邊緣都勾了金粉,熠熠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