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随着賀谏白坐下,才知道這人是出來吃早茶的。零零碎碎點了一桌子,再又上了三種茶,賀谏白又開口向店家要了幾種鮮果。
“夠了夠了。”沈流示意店家别再殷勤地推薦菜式了,又向賀谏白道,“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好處,錢沒處花了?”
“不多,才三百金。”
沈流居然覺得賀谏白為了三百金就跑這一趟十分不可思議,心道自己真是堕落了,雖然與此同時他錢袋子裡是一金都沒有。
想着他點這麼多絕對吃不完,沈流不客氣地上手。喝着加了蜜的花茶,吃着蒸得松軟的棗泥糕與梨花酥,倒确實十分惬意。
但沈流也沒忘了正事。
“那張诏書定有蹊跷。這齊輝王,應當是公主與厲生會同謀所殺,為的就是讓世子赫即位。”
“結果昨晚這齊輝王死了,世子赫卻也死了。這樣一來王位不就落在王子策頭上了。你說,這诏書該不會是公齊策自拟的吧?”
賀谏白正用筷子挑甜梨羮裡的梨碎,聞言道:“想法很好,不過我不能一心二用,聽不太懂這麼高深的推理。”
你别敷衍得這麼明顯好吧!
沈流不死心地問道:“厲生會是受公主所托,那你說是誰給我師兄寫的那封血書求援?還有,商陵君你又是為誰辦事呢?”
賀谏白完全不為所動,挑完梨碎又開始撥酥點上的芝麻碎,悠悠道:“你知不知道齊輝國民間有一些傳聞,說是有一種神明,專司飲食。如果被他發現你浪費吃食,就會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被抓起來做成食物。”
他的語調帶點神秘:“肉被分食,血做成酒,骨頭磨成骨叉。就連頭蓋骨,也得割開做個酒碗。”
這是在影射王室食人的事?難不成他們竟真是從普通百姓家抓人去吃吧。沈流抓着塊白玉糕想着。
賀谏白卻一擱筷子:“沈流君,蒼生不易,你可不能浪費。舉頭三尺有神明,會有報應。”
沈流:“……”不是你先撂筷子就可以當作這些都是我剩下的吧!虧他還以為賀谏白這段故事有什麼深意,原來在這等着呢。
“賀谏白!”
他玩味一笑:“沈流君第一次直呼我名,很是新奇。”
“我以後一定多喊喊。”沈流磨着後槽牙道。賀谏白油鹽不進,他竟套不出半句話來。
雖說賀谏白不做人,沈流也不能真放下滿桌吃食不管。他使勁往嘴裡塞了一會兒,吃得肚圓,實在吃不動了。正想着問店家要個食盒帶回去,或是給流民分發了,就被門口的動靜驚擾了注意。
一行着黑甲的兵衛疾步而來,呼啦啦站了一圈,瞧那打扮,是軍士無疑。為首的那個嘴裡還嘟囔着:“還剩一個藍衣服的,一個黑衣服的……”
他眼神一掃,正對上沈流探究的目光。
“就是他兩,給我拿下!”
沈流愣了下,不合時宜地想:不會吧,真有這麼個神仙來抓不好好吃飯的人。賀谏白這是掐好點,展示一手未蔔先知呢。他甩甩腦袋,丢掉亂七八糟的想法,手也扶上他那把六尺菜刀。
賀谏白瞧見他的動作,很是冷漠:“你要是想一個人打十四個,我沒有意見。”
“……”就不能一起上,一個人打七個嗎!不過來人均是正經軍士,穿甲戴胄的,和王宮裡那些個绡薄錦衣的侍衛不能同日而語。想來作為齊輝都城,楚邑應該還有兩千禁軍。沈流還是很有自知之明地沒做掙紮。
被綁了手押到馬車上,卻看見裡面還坐着一人,沈流對這雙藍眼睛記憶深刻,正是蘭煙公主的救命恩人,幾個時辰前才見過的宮衛首領——李殊明。
馬車動了,三人都不言語。沈流看着氣氛僵硬詭異,隻得硬着頭皮沒話找話:“李統領這眼睛顔色,不是齊輝國人吧。我在最北面的安平國,倒常見到一些藍眼之人。不過也是别的部族的…”
李殊明嘴角勾了個意味深長的弧度:“真是見多識廣啊。不過南地這管這種人叫野人。抓到後,是直接當奴隸的。”
沈流:“……” 他怎麼忘了這茬,還不如閉口緘默呢。但他還是決定再努努力:“是公主有事相找?王子策難為她了?若有難處,不必如此,我等自當盡綿薄之力。”
李殊明看傻子一般瞥他:“公主不夠心狠,我自要替她決斷。”
賀谏白淡淡道:“看來宮内之事處理的差不多了,竟還有餘力來抓我們。李大人手伸得太長,禁軍也使喚得動。”
“不過李大人鬧這麼一出,實在有過河拆橋的嫌疑啊。”
李殊明哂笑,淺色的瞳珠帶着動物一般的野性,十足的辛辣涼薄:“尾款還是會給你結的。可有親友在世?我定會捎帶給他們。”
不是吧,這是要滅口?沈流瞄着被風吹起來的竹卷簾,看着窗口越來越荒涼的景色,有些心驚,已經開始謀劃點可行的逃跑路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