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略落明諸位微妙的神色,沈流趕緊接上道:“寒音,蘇越,落明三國相輔相依,若有别國來犯,各出三萬兵馬,共禦來敵,便能與彌海一較高下。此外,蘇越願出資開辟商道、互市,利及各國百姓。如若此後有别國加入商會,落明也能得首利。”
蘇越允諾的商道與互市,實在是塊肥肉。都知道蘇越有最繁華的都邑,和最熱鬧的市集。蘇越商人在各國賺得盆滿缽滿,誰看了不眼饞?
落明不關心彌海國的異動,實在短視。可無論如何,總會對商道與互市感興趣。若是這些順利進行,蘇越也就不愁和落明之間聯系不緊密了。
殿内終于不像最開始那樣沉悶了,大臣們開始讨論,落明王也開始沉吟。
終于有人向沈流發難了,一個問題接一個的被抛出來。沈流早和蘇越官吏們商讨得當,此時終于能擺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氣度來了。
“是的,蘇越出資修建馳道,可供八匹馬并行。”
“落明自恃山溪之險,無視天下大勢,何其目光短淺,怎敢言沈某是憂天之慮?”
“專供互市的商品,皆減利一成。”
“除了鹽、鐵、兵器,其餘物品沒有限制,均可買賣。”
……
氣氛越來越熱烈。賀谏白在那站得無聊了,隻看沈流一人對着七八個大臣,來來往往,頗有點舌戰群雄的意味。
那些個落明官吏聽着沈流的話,一驚,又一驚,直到瞠目結舌。當然,如此新奇的盟約條例,也是沈流勸說蘇越君臣好久,才磨下的。
一襲趕制的簇新缥色深衣穿在他身上很是得當,把他十分氣度顯得有十二分。與衆人争辯,話題瞬息萬變,他倒是一點不亂,應對自如。有些挖坑下套的話,他不擅長答複,也能迅速識别開來。
倒是有進步。賀谏白目光沒有移開過,隻盯着他背影垂下的長發出神。
沈流直講到喉嚨冒煙,落明王還一幅意猶未盡的樣子。
他簡直懷疑落明國人有什麼熱愛辯論的特殊癖好。連采用哪國的度量衡計量也要辯上一兩刻鐘,太嚴謹了!他自歎弗如。
“此舉甚好啊。” 落明王終于撫須歎道。此時已經過去快三個時辰。
沈流心道想要讓你覺得“甚好”,可真不容易。幹涸的唇瓣一張,沙啞說道:“如此,請落明王宣來史官,立下盟約便是。”
落明王爽快道:“好,請太史令!”
借着機會,沈流不忘觀察着來人。他還記得老師囑咐他的事——與落明史官送書信與信物。這太史令望着是和老師差不多大的青年,低垂目光,捧來羊皮紙做的幾份契書。
沈流在上面印下一枚官印,心中有點百感交集。無怪乎衆人追名逐利,光是這按個官印,都讓沈流覺得極有成就感。
神清氣爽!想到盟約能與黎民帶來的安樂,辯得頭暈眼花也值得了。
“哈哈,千蓮,今日盛景,可要好好記下來啊。”落明王見促成大事,興緻勃勃。
“君上所言,不敢錯錄一字。”名叫千蓮的史官不卑不亢,态度恭敬又謹慎。
“對了,寡人還要先許沈君一個落明官位。來人,下诏!請沈君統協結盟之事,許以客卿之位!”
賀谏白此刻也道:“寒音也願請沈君為客卿,統商聯盟諸事。”
一晃眼,就有了三國的官位?沈流隻覺得神情有些飄忽,不知該做何情緒。
不過,沈流沒等到落明王留下來吃宴席的口谕。看落明這副架勢,确實是與驕奢淫逸一點不沾邊,簡樸得過頭了。簡單告辭後,沈流目光一直追尋着那位名叫千蓮的史官的行蹤,盡可能不惹人注意地接近上去。
不過再怎麼不惹人注意,總不可能平白無故甩開賀谏白。沈流無奈,隻能任人跟着。
“大人現下去往何處?”沈流裝作隻是宮門處偶遇,上去與太史令搭話道。
他微微一愣,回了一禮:“在下正去往國府典籍庫,将盟書入冊。”
光天化日不好行動,沈流想了想如何與他私下見上一面,盡可能委婉道:“我于史學也是頗有興趣,不知可否同行,也想借典籍一觀。”
豈料那史官睜大了眼:“自然不可!國府典籍庫除史官及其從吏,外人須提前三日寫帖,焚香沐浴。即便是君上,也當按此禮法。”
沈流扶額,他本隻想套個近乎,并不是真想去典籍庫。可此刻史官眼中已經帶上了警惕,像是怕他糾纏一般,不等他狡辯,就兀自快步離去了。
“唉……”
賀谏白在一旁聽了全程,揶揄道:“風光無兩的沈流君,正熱乎的落明客卿,居然一下被拒絕了。啧,這位太史令清風亮節。”
沈流咬牙:“你酸了?”
賀谏白看着沉下來一點的天色:“怎麼會呢?這場盛會,我也将一半送到你手裡了。成人之美,不必言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