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添辛驚坐起身：他夢見楚庭泰了！

楚庭泰站在後院的銀杏下，南風一起，金燦燦的葉子嘩啦啦地響，落了不少在他的肩頭發尾。那人失笑，又頗為享受，拿下一片葉子時餘光瞥見楚添辛，笑容更大了些，轉過身來。

與此同時，他身後的大樹不見了，金燦燦的葉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蛛網，肩頭的銀杏紛紛化作細小可怖的蜘蛛，吐出許多蛛絲纏繞束縛着楚庭泰，将他困在其中，黑暗如同無形的手，一點點将囚籠中的楚庭泰吞噬……

他看着哥哥在蛛網中掙紮，卻分毫不能相助。

“殿下……”

楚添辛看着他們，獨獨不見哥哥的身影，眼淚自己流下來：“哥哥……”

楚及卿時不時過來看看他的情況，正見他醒來，上前查看情況。

“添辛，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太醫？”

“三皇兄……三皇兄，你告訴我，哥哥他沒事的，哥哥沒事，是不是？”

哥哥隻是生氣了，哥哥其實沒事的，是不是？

楚及卿沉默不語，深吸一口氣：“……添辛，人死不能複生，你……”

後面他再說什麼，楚添辛都聽不見了。

人死不能複生，人死不能複生……

哥哥死了，真的死了……

他丢了魂兒似的，行屍走肉一般走到靈堂外，看着來來往往的吊唁的人，不哭不鬧，徹底沒了生氣。

他終于知道，原來人心死的時候，是什麼感覺都沒有的。心痛到極緻，連哭都哭不出來。

他的心已死，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趁着人多，他一個人往太子府後院去。

明河與雲斂顧不得喪儀，帶人跟着楓亦，滿太子府找他，綠缛綠绡都急瘋了，可到處都沒有楚添辛的身影。

楚添辛整個人都消沉了，與死了并無兩樣。他來到後院一處水井，想也不想就要跳下去。

他要去找哥哥，他要永遠與哥哥……啊！

他才要跨過水井，腿彎處被一粒石子擊中，他腿一軟，跪倒在水井邊上，回頭張望，卻根本不見人影。

這粒石子似乎是将他的魂一并打了回來，楚添辛怔愣半晌，忽然嚎啕大哭。

是哥哥嗎？是哥哥回來了嗎？

他自輕自賤，惹得哥哥不高興了嗎？

哥哥，哥哥……

哭聲引來綠缛，她趕緊跑過來，卻看見令她窒息的一幕：楚添辛正趴在水井邊上。

“殿下！”

她來不及思考，迅速撲過去抱着他滾到安全的地帶。

“殿下您糊塗！您這是做什麼！”

“綠缛姐姐……嗚嗚嗚姐姐，哥哥，哥哥……”

楚添辛撲在她懷裡，趴在她肩頭放聲大哭。

綠缛眼眶酸澀，哽咽難過：“十六殿下，殿下他不想看到您這樣，他若知道，該有多麼心痛……”

楚添辛哭得聲嘶力竭，此時此刻他無比痛恨自己的無能，自己的任性。

若是自己留在哥哥身邊，是不是哥哥就不會死了？

楚添辛，你究竟為什麼那麼任性？你究竟為什麼要離開哥哥？你究竟，為什麼要丢下他一個人……你明明知道哥哥的處境有多麼艱難！為什麼死的不是你！

楚添辛漸漸沒了力氣，隻是一個勁流眼淚。

“十六殿下，您别哭了，奴婢帶您換身衣裳，您去看看殿下吧。”

“……好。”

一轉眼，楚添辛已經在靈堂跪了一整日，不肯吃東西，也不肯沾水，就呆呆地跪在棺椁前，身邊放着那柄楚庭泰最愛的長劍。

他跪了多久，楓亦等人也陪着跪了多久。一開始是想勸他回去用膳休息，可楚添辛不肯，多說兩句他就開始默默流淚，誰也不敢勸了，隻好在一旁陪着。

直到皇上身邊的侍從過來傳話，說楚庭泰已死，太子之位空懸，楚添辛應當搬離太子府，讓他早早收拾東西，在楚庭泰入土那日一并搬走。

這麼快，他就要立新太子了？那哥哥算什麼？光風霁月的太子哥哥，為守都城提劍浴血，戰至最後一刻，就這樣輕飄飄被帶過了嗎？

他們，究竟算什麼？

太子府不是他的，楚添辛一直都知道，他亦不曾巴望過什麼太子之位，不曾借着近水樓台的優勢取楚庭泰而代之，他隻想努力提高自己的能力，将來能為楚庭泰分憂就好。

可楚庭泰才走沒幾天，皇上就急着趕人了？

他不想走，太子府是哥哥的地方，他們那麼多回憶都在這裡，他不想就這樣走了。

那一刻，楚添辛想起了母後過世時，哥哥的話。

他真的好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