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重祭壇上,形勢嚴峻,劍拔弩張。寒風凜冽,掀開金絲銀線繡龍畫鳳的旗幡,穿過人群,撥亂各懷鬼胎的心思。
被刺了一劍,傷處仍在流血,楚添辛卻仍舊吩咐圍了一圈的下屬:“退下。”
然而他在突然性情大變的季庭泰手上,誰也不敢真的退下,雙方僵持,底下人也不安,暗戳戳觀察現下情狀,盤算着如何能讓自己得利。
楚念黎早有吩咐,此刻趁着混亂,許多禁衛紛紛舉弓搭箭,佯裝射殺季庭泰,悄悄将箭頭對準楚添辛……
“!”
一支箭攥在楚添辛手中。
明河大驚,一面将劍對準季庭泰,一面回首望着下面黑壓壓的人群。
“禁衛聽令!凡敢動弓弩者,一律視為叛黨!格殺勿論!”
開玩笑!楚添辛與季庭泰緊挨一處,誰知他們一箭射過來誰先死?!
可楚念黎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聽此一言,下面叛變的守衛更加大膽,不再僞裝,紛紛将弓箭對準上方二人,楚念黎見狀,明眸閃過厲色
——季庭泰與楚添辛,都得死。
忽然,遠遠的,四方城門接連打開,将士披甲執戈,沖祭壇而來,吸引了許多人注意,愈發小心觀察情勢走向。
南面是闵其敖,東面是聞虢,北面是……
浩浩蕩蕩的軍隊行進,看見最前面的林應敏和傅栾雲,季庭泰終于安心了,假裝驚惶心虛,手上力道一松,劍柄“不慎”脫落。
祭壇上,長劍落在石階的聲音極其明顯,他悄然垂首,斂去神情,沒有絲毫反應,隻站在那裡等着雲斂或餘烈,亦或下面哪一個想要立功的禁軍護衛将他剿殺。
果不其然,沒了威脅,餘烈一個箭步,抓了季庭泰就要把他扔下祭壇……
“餘烈!”
楚添辛暴喝,伸手就将季庭泰拉至身後,用受傷的身軀擋在他身前,目光沉沉。
“除逆賊。”
餘烈下意識回望壇下混亂情狀。
聞虢是他替楚添辛安排聯絡的,傅栾雲與他一般,是從龍功臣,那麼逆賊……
不等他号令,這二人早已明白,一人揮軍圍了祭壇,一人迎面出擊敵軍。
楚添辛不發一言,隻護着季庭泰,冷眼看聞虢帶兵将高聲喊着“清君側”“救駕”的鎮安軍拿下。
“啟禀陛下!”林應敏在幾名将士簇擁下朝祭壇走來,望着頂上的楚添辛拜倒,“陛下,臣林應敏啟奏!長公主楚念黎結黨營私,意在謀朝篡位,請陛下将其收監查處!”
其實早在林應敏随傅栾雲出現之時,楚念黎便心知不妙,本想趁亂了結他,卻始終不能得手。
“放肆!陛下有難,你不救駕,反而污蔑皇親!該當何罪!”
“是否污蔑公主心中有數!”
楚念黎氣得發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難以維持面上從容平靜。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
楚添辛為何沒死?聞虢怎麼來得這樣快?縱使季庭泰被富貴情愛迷了眼,可林應敏又如何會與傅栾雲有牽扯,不計後果來告發她?
楚添辛沒給她時間計較應變,直接命人将她收押。不隻她,還有諸多與她來往過密的皇親臣子,包括已經癡傻的楚文筱,無一遺漏。
待到塵埃落定,就剩他身後一個季庭泰時,楚添辛忽然将季庭泰扯出來,擺在一邊,單膝跪地就要拜謝。
“多虧兄長蟄伏,才能盡誅逆黨,朕代臨國多謝兄長大義。”
季庭泰慌亂去扶:“陛下……”
“為表朕心,祭祀過後,兄長有何心願,朕皆應允——畢竟兄長大功,保我臨國免遭災禍。”
“陛下快請起,臣下不敢居功。”
渾渾噩噩中,季庭泰鬼使神差地應下了楚添辛的說辭——其實沒有應不應,楚添辛給了說法,他不辯解,便是默認。
季庭泰腦中一團亂麻。
不該是這樣子的。
他想,他現在本該死了。
難道楚添辛就不恨嗎?難道他對自己真的沒有半點疑心與不滿嗎?難道那一劍還不夠嗎?
如果他現在不死,如果他不能帶着十六的恨意去死……
“陛下未免太偏袒興昭侯了,方才衆人親見,陛下卻眼盲不知,難以服衆。”
下面有人開口,正巧是澄清洗白的好機會,楚添辛握着季庭泰的手,上前一步,将他嚴嚴實實擋在身後。
“是朕,要他蟄伏逆黨身側;是朕,要他行刺;是朕,與兄長合謀,甕中捉鼈。你如此逼問,是在質疑朕嗎?”楚添辛冷冷看過去,氣勢威壓下,愈感森寒,“亦或是,你是同黨,意在挑撥功臣,禍亂人心?”
這會兒逆黨皆已伏誅,再說什麼都沒有意義,縱然心有不服,也不會吐露真心,強觸逆鱗,惹怒龍顔。
祭祀仍在繼續,一支小插曲,不會擾亂他的靜池。
何況,一切本就在他掌握中。
楚添辛虔誠跪拜,向上天乞求寬宥,向上天傾訴謝意——求上天饒恕他昏頭時犯下的錯,謝上天慈悲,将哥哥還給他。
祭祀結束,楚添辛一回宮就召來季庭泰。
他好想念哥哥,一刻也不想分開。
季庭泰來的很快,他并未回府,隻是一時無法面對楚添辛。
“為何偏袒我?”
他上來就發問,恨不能所有人都聽見他罪過滔天。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