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花園涼亭外,聽說季庭泰進宮後急匆匆來尋人的楚添辛站在不遠處,涼亭裡,顧着楚明奕身量較小,季庭泰正跪于一側與楚明奕授業。
他站在不遠處看着,直到楚明奕合上書跳下石凳,拜謝過要走,季庭泰又跟着叩首跪送。
“重道而不尊師,還學什麼。”
楓亦會意,揮手示意衆多随從退下,自己來到他身後。
“五皇子是主,按理,侯爺是該跪的。”
“……”
可是哥哥是他最愛的人。
他最愛的人卻在跪他的孩子。
恰在此時,季庭泰發現了他,眼前一亮,張張嘴,又很快垂下眼簾,遮去情緒,遙遙叩首喚一聲陛下。
楚明奕以為楚添辛是來看他的,歡喜跳着喚父皇,卻見他的父皇望着他們的方向流下兩串眼淚,一時無措,一小步一小步挪到季庭泰旁邊,拉拉他的衣袖。
“太傅,父皇為何哭了?”
季庭泰頓了頓,無奈歎笑:“臣……也不知。陛下乃天子,心胸必有我等不及之處,興許是有所頓悟。臣實不敢揣測。”
楚明奕似懂非懂點點頭。
“殿下方才不是說,三公主要與您同去遊湖嗎?算來,時間也快到了。今日就到這裡吧。”
“好!那我走啦。”
“是,臣恭送殿下。”
待人都走,他才看向楚添辛,無奈招招手示意他過來,輕輕抱住。
“怎麼又哭啦?”
楚添辛把頭埋在哥哥懷裡,一味搖頭,也不說話。
季庭泰無法,隻能慢慢哄着。
“不哭,明日我還來陪你,好不好?”
“哥哥以後,不要委屈自己。”
“?”他疑惑回頭看看,左右張望,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哪裡委屈了?我挺好的。”
楚添辛不多解釋,問道:“哥哥來看奕兒?”
“哦,他找我。五皇子很上進,昨日問我能不能來給他講講不懂的地方。”
昨日尚書房外,楚明奕悄悄拉住他,仰着天真的小臉,小心翼翼又極期盼,問他明日來不來宮裡。
“殿下有事?”
“我,我有些地方不懂……若太傅明日閑暇,能否再教教我?”
他願意學,季庭泰自然高興,願意傾囊相授,故滿口答應,順便誇一誇楚明奕的上進好學,囑咐他勞逸結合,莫要過于辛苦。
“母後時常問皇兄近況……我想母後多看看我。”
“二殿下年長,懂得多一些是正常的,殿下莫要太在意。愛子之心人皆有之,想是皇後娘娘怕累着您,才沒有多問詢課業。您與二殿下各有所長,無需一争長短,各分高低。明日,臣在鄰雨亭等您。”
“謝太傅!”
楚添辛聽過來龍去脈,臉上帶着欣慰的笑,牽着季庭泰的手去廊下坐着。
“奕兒好學是好事,隻是他年幼,精力旺盛,哥哥也别太累了。”
季庭泰笑笑:“一見他,我就想到你,滿心都是喜歡,根本不累。我的小十六也是好學的乖孩子,整日裡勤于讀書,勤奮刻苦。”
想到從前他捧着書去找哥哥請教,哥哥總是大手一撈就把他撈到腿上,摟着他逐字逐句細細教授,年幼的他時不時扭過臉回頭看哥哥,看看書,又看看哥哥,臉上總是紅撲撲的,一瞬間又紅了臉,害羞地笑。
“哥哥……十六好想你。”
耳畔響起季庭泰的聲音:“哥哥也想你,特别特别想。”
楚添辛登時歡喜,險些控制不住就要上手抱他,最後一刻還是抓住他寬松垂落的衣袖。
“哥哥累不累?”嬌羞抿唇,勾着那人腰帶堪堪一用力便貼在一處,眼尾笑開了花,“芙露殿日日打掃……哥哥去歇會兒?”
季庭泰推一推他,意有所指:“别鬧,我得回去了。”
“哥哥!”情急之下,他直接拉住季庭泰的手,語速飛快,又急又委屈,“哥哥好容易陪我說說話,怎麼又急着走?”
上朝時還好,雖然哥哥守禮不看他,他也能多看看哥哥。可每每下學,楚添辛想來尚書房接人,必能看見季庭妍早早等在外面,為免哥哥煩惱,他根本不敢露面。
“好哥哥,我真想你,你就再坐一小會兒,一小小會兒,好不好?就說奕兒留你,舍不得你走。午後我就讓人送你回去。哥哥,求你了。”
他小心翼翼,指尖捏住一點點落在身側的衣袂。
不走好不好?
能不能不走?
楚添辛想了又想,幾番鼓起勇氣,到底沒能問出口。
他知道答案,哥哥不可能留下,他必須回去。
指尖愈發用力捏緊,仿佛這樣哥哥就不會離開。
他垂眸不語,卻坐在楚添辛身邊,默許他的請求。
“等到……”他頓了頓,垂眸躲避弟弟期待又委屈的水潤眼眸,“等到妍兒想通了,我就來宮裡住着,多多地陪你。”
“好!我等着哥哥!”
“你也歇會兒罷。”他轉了話題,“我讓人打了把新弓,過兩日拿來送你。”
“好~果然哥哥最疼我了。等天氣好了,我就拿它去打獵,獵得野味給哥哥嘗鮮。”
“好。”
許是知道季庭泰的難處,楚添辛十分貼心地不再糾纏,接着話茬往下說,惹得季庭泰内心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