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祠堂。
季庭泰不言,默默受着來自父母的斥責打罵。
“好容易皇上松口,你倒自己往上送?你什麼身份他什麼身份?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季父打累了,恨恨一扔木棍,拄着拐杖坐到一邊,見他仍悶聲跪着,賭氣一般,氣從心來,抄起拐杖又抽了他一杖。
“我讓人尋了幾幅可堪匹配的小姐的畫像,你就跪在這看,好好看!明日,你母親就去提親。”
“……父親。”
他低低喚了一聲,似無助,似哀求。
“你若還認我這個父親,就别幹令祖宗蒙羞的事!”
沉默中,人漸漸散去,不多時又響起急促的腳步,到他身邊緩緩頓住。
“哥哥……”
他勉強笑笑:“不早了,去休息吧。”
“哥哥,你就,你就聽父親的,娶親好好過日子吧。”季庭妍手中攥着一瓶傷藥,杏眼紅腫,“哥哥,他都……不如,你也放下。”
“……”
“父親隻是嘴上說,他還是心疼你的,你上了藥,去跟他認個錯就是了。哥哥不想娶個美貌娘子回家嗎?”
季庭泰苦笑接過她手中傷藥。
小巧白瓷瓶散發着藥香,瓶身細碎的紋路是當下時興的花樣。
“連這藥都是之前他給的……”
“……”
“府上一草一木……就連你我,誰能說沒有他悉心關照?”
季庭妍走了,寂靜祠堂,隻有季庭泰一個人還在。
他跪在那裡,手心攥着那瓶傷藥,仿佛牽着楚添辛的手。
若有十六威懾,自己尚可逃避現實,可現在隻剩他自己了,面對季氏父母,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搪塞。
難道要他們相信,素來懂事的兒子對一個男人死心塌地?
他奪走了原屬于季庭泰的人生,卻卑劣地想要用他的身體完成自己的願望,甚至讓他的家人……
“侯爺!出事了!廷尉帶了一群人來抓人,您快去看看吧!”
院落被重重包圍,幾個侍衛隔開季庭妍與其他人,推搡着逼迫她往前走。
不多廢話,季庭泰上手攔住,将妹妹護在身後。
“誰敢動她!我是……”
“你什麼?你還當自己是天子仲兄?”餘烈不耐煩道,“殊不知,天子早就厭了你。”
季庭泰被他噎得無話可說。
那日過後,楚添辛休養幾日便繼續親臨朝政,許他上朝,不鹹不淡的,除了季庭泰自己,沒人能察覺出二人異樣。
他以為沒人知道。
但此刻容不得他發怵。
“是與不是,陛下說了才算。陛下可曾降旨,奪我爵位,削我名銜?一日無聖旨,我就仍是天子仲兄,位比三公。”
劍尖揮向餘烈,劍鋒寒光閃閃。
“興昭侯府,輪不到你來撒野。”
“哼,那就有勞興昭侯去問一問陛下,究竟是誰讓我來問罪。”
餘烈一指他身後的季庭妍,冷冷道:“陛下若不肯見你,此人,我必要帶走。”
餘烈一走,季庭泰就撐不住心虛,長劍嗆啷落地,唬得一院子人不敢出聲,隻能聽見刻意放輕的呼吸與隐隐的啜泣。
季庭妍扯扯他的衣袖。
“哥哥……”
“不怕,我去求求陛下,他肯定……”話音戛然而止。
他肯定什麼?自己憑什麼保證十六會見自己?憑什麼讓十六一次次放過她?
面對妹妹,季庭泰強打精神:“你放心,哥哥不會讓他們拿你問罪,去,别讓父母擔憂,我去去就回。”
“興昭侯。”
出府不久,聽見有人喊他,季庭泰聞聲轉身,就見聞虢背着手溜達過來。
“聞太尉。”
“哈哈哈哈免禮免禮,實在對不住。”聞虢沖餘烈使個眼色,不知是不是錯覺,季庭泰覺得餘烈瞪一眼自己才離開。
“太尉何意?”
再遲鈍他也該意識到,此次并非楚添辛的意思,而是底下人自作主張,诓他出來。
聞虢撚撚胡子:“興昭侯是聰明人,你不明白?”
“……謝太尉。”
“季侯,本公别無他意,亦不想說教你什麼。人不該貪求太多,你說呢?”
季庭泰失魂落魄地走了,餘烈才重新站到聞虢旁邊。
“你就不怕他聽了你的,更加放肆?”
聞虢冷哼:“他敢。我說這話是為了陛下,不是讓他自己找樂子的。”
“我已仁至義盡,老匹夫,沒有下次了。”要不是聞虢打着為了楚添辛的旗号,他才不來摻和人家的家事!
“诶呀哈哈哈哈,廷尉,人就是得及時行樂嘛。來日事成,我求陛下賜你幾個玩?我送你兩個也行。”
夏日炎炎,街上人聲鼎沸,更顯燥熱。
他走在街道,不知去往何處,形單影隻,喧鬧皆與他無關。
“季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