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要赈災,逃離當地的災民兩萬餘,剩下的需要救災的當地人口,約是十八萬之數,衆卿家以為呢?”
高堂之上的雍帝出聲提問之後,就再未出聲,隻是手握卷宗,沉默地盯着大殿之中的朝堂肱骨之臣。
有的時候,長時間沉默的注視比短時間爆發出的高聲诘問來得更加迫人心神。
能被雍帝留下來開小朝會的朝臣,從年歲上來說,平均都已然到了含饴弄孫的階段了。
所以,諸人剛剛進殿之時,雍帝便給衆位朝臣賜了座位,讓這些爺爺輩兒的朝中重臣們,不至于在如此漫長的小朝會商讨中過度勞累。
宮中的禦賜之物,即使隻是個坐墊,那也是這個世間裡最舒服精美的坐墊了。
坐墊外層本就是拿上好的蜀錦制成,而在這絲滑溫涼的蜀錦之上,又由宮中衆多繡娘秀上了寓意極好的錦繡花團。
而在這花團錦簇錦緞之内,又滿滿當當地填塞了最綿密厚實的棉花。
時下,棉花并不是制作家用之物的主流材料。
而其主要原因是棉花在早期在産量其實并不高。
在整個以農業為主導的時期,農耕和紡織都是極其重要的社會活動。
有多重要呢?
紡織布匹和農作谷物一樣,都可以視作成金銀貨币而直接進行流通。
但在雍朝,平民百姓多用麻布,而朝堂貴人則多用絲帛,上下兩個階層的人都已經有不同品種的紡織品所填滿,從人們對棉布的需求量來說本身就不高。
又因為棉花産量一直不高,而且不管是棉布的紡織,還是棉花地摘采都算是步驟繁瑣的,所以之前雍朝百姓對棉花的開采率和使用率都不能算高。
而現如今雍帝為朝臣們所特意準備的坐墊,最開始,還是由殷老夫人進給陛下的,随後又将制作所需的材料和流程統統寫了下來,交給了雍帝。
如果說這墊子有什麼與衆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人坐在上面,就仿佛是坐在天邊最舒展的雲團上,溫暖又柔軟,僅此一項好處便引得京畿富貴人家争相購買。
但也是因為原料的稀少,制作的困難,流于市面上此類的坐墊也極為稀少,這麼一通折騰下來,若是哪個勳貴之家裡面有類似的這種物件兒,那便算是鼎鼎有面兒的了。
這也算是雍帝為自己下朝後仍要做活的臣子們謀取的一點點福利吧。
——這墊子,與市面上流通的不同,是雍帝特意囑咐少府令制成的,不管是用料還是這般心思都是拔尖的。有一個算一個,那都是有數的,甚至雍帝都沒舍得為自己多備一個!
但就是這樣頂頂舒服又暗含着殊榮的墊子,此刻朝臣們坐着,竟然有了如坐針氈之感!
徐州人口約二十萬有餘,若是背井離鄉的災民約兩萬之餘,那剩下的人口不就是不到十八萬之數嗎?
如此簡單的算術,怕是黃口小兒也能脫口而出,哪裡又會有什麼錯漏呢?
而且既然地方受了災殃,即使種種迹象上來說,看起來有些蹊跷,但是該赈災的時候是要有所作為的。
若是放仍不管,受災面積擴大,再波及到周邊其他地區,産生地方動亂事小,嚴重點那便極有可能是亂國之象啊!
但要是赈災,受災的人口數便是重中之重,是一切赈災措施制定的根本。
唯有知道了清晰的受災人數,才能給出撥款的尺度。
不管是直接撥糧還是放款買糧才能有個衡量的标準。
怕是雍帝問的和想知道的,根本不是明面上的這些。
朝臣們知道雍帝的沉默意味着什麼。
這其實并不難。
是個人就能察覺出來這件事情有不對頭的地方,更别說在座的這些老而成精的肱骨之臣了。
主要是贛州和徐州,這兩個地方太特殊了!
如果要把事情捋順,那根源得往前倒,得從雍帝平亂建制之前開始說。
雍帝在建制雍朝之前,各地戰亂頻發。
倒不是說雍帝的上一任在位者的統治多麼殘酷不仁,各地戰亂頻發的原因是各地的諸侯想要謀取大統而興起的,是從上至下的戰争。
所以雍帝青年時的各種征戰,說白了是皇室自己内部的家族戰争。
之所以說贛州和徐州這兩地特殊,就是因為當時統管這兩地的兩位諸侯,算是和雍帝對峙的最為長久的兩位地方割據的諸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