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劃過衆人的臉頰,大爺的眼裡盡是難以抒發的苦,那是他無法忍受的剜心之痛。
程嶼沉默着,用溫熱的手掌給予老人家慰藉,連一直對老大爺冷冰冰的黑衣人從值班室拖出一把椅子放到他的身後。
“十年前,我還在老家過着安穩的退休生活。小青剛好也去了外地工作,剛開始那一會,她常常給我打電話,後來漸漸的就沒打了。
那時我還以為是她太忙了,就不想去打擾她。”
老大爺苦笑一聲,“那時我還想着兒孫自有兒孫福……唉,是我沒有及時發現不對勁。小青最後幾次和我打電話時明顯是有心事。”
“直到警察找上門來,我才發現小青出了事。
他們帶着我去認小青的遺體,我不敢置信,我問他們發生什麼了。他們讓我節哀,然後告訴我小青是想不開了。
但是我不信。”
老大爺揉揉眼,渾濁的眼睛裡透出一線堅韌明亮的光。
“小青是我撿來的孩子,當時她小小一隻,像個小貓一樣蜷在垃圾桶旁邊。
我剛剛好去扔垃圾,她太小了,我沒看見她,還不小心踢了她一腳。
她立馬就抓住我的褲腳,我當時還以為是野貓野狗,想把她刷掉,結果她死不放手。
甩着甩着,我聽到這個東西好像會說人話。”
老大爺又沉默一會,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子,顫抖着将雙腳藏進椅子下。
“終于,我看清她是一個人。當時她身上青青紫紫一大片,我吓壞了,趕緊把她送醫院。她也是命大,醫生說人隻剩一口氣了,要不是即時送來,現在已經沒了。
她昏迷了一個星期,終于醒了。我問她父母在哪,她說:‘早就死了。’我不相信,還逗了她一句。
她很認真地告訴我是真的。
我還是不得不信了。是啊,誰家父母會在孩子消失一星期都不來找,放任孩子在外面流浪呢?”
老大爺伸出雙手,蒼老的手掌相對着擺出一個小圈。
“她太瘦了,我毫不懷疑她出院之後會馬上就死了。我考慮過收養她。
但我就要結婚了,這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心動。對方很年輕,并不想要多出一個孩子。
為了能和她結婚,我放棄了收養小青,畢竟我不收養,也會有别人收養小青。
結婚後,我和妻子過的很幸福,幸福到我完全忘記了小青。我們每天都濃情蜜意,以為我們可以相愛到死的那一刻。
但災厄總是在人志得意滿時來臨……那天妻子去醫院檢查身體,意外地發現她懷孕了,她在回家的路上沒忍住給我打了個電話。
她太高興了,以至于沒有發現旁邊的大貨車。
接起電話後,我聽到一片雜亂的聲音,是人的尖聲叫喊……我的耳廓裡回蕩撞擊的聲音,最後是警笛聲。
我的妻子,她可能是悄悄生了我的氣,帶着孩子去了更好更快樂的遠方。
我隻能這樣想,否則我無法獨活在這個世界上。
她死去後,我每天都加班到很晚,然後回到家,在床上躺到天明。
我好像也一起死掉了。
同事看不過眼我像行屍走肉一樣活着,拉着我去喝酒。但是沒什麼用。
烈酒入腸,愁更愁。
喝完酒,同事送我回家,他扶着我歪歪扭扭地走。我的腦子暈乎乎的,看不清路。突然感覺,又踩到了什麼軟軟的東西。
我清醒了一點,挪開腳,蹲下來定睛一看,這竟然是小青!
她還是和上次一樣,在街頭流浪,瘦骨嶙峋,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她還剪了頭發,像個小子。
‘你怎麼還在流浪?’
‘……’小青沒講話,靜靜盯着我。
看着她烏黑的雙眼,我想:她真倒黴,又被我踩了一腳。
我們就這樣對視了好久,同事沒發現這裡有個人,試圖把我拽起來,但拉不動。
鬼迷心竅地,我問她:‘我可不可以收養你?’
她盯着我,想了好久才說:‘考慮一下。’
就這樣,我收養了她。她是一個很有韌勁的人,像野草一樣,春風吹又生。
我開始忙碌起她的一切事物……她很乖,很懂事,我能操心的事不多。
漸漸地,我又恢複了以前的生活。我知道,小青她功不可沒。她什麼也沒說,卻什麼都做了,想盡量一切辦法讓我好起來。”
老大爺擡起頭,他的眼睛在笑,笑裡含着淚。他用力握着程嶼的手,“你們說,一個從小就比大人還堅強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因為别人的謠言想不開?!!”
“所以,我就一直留在這裡,想要找到一個真相。”
突然一陣大風呼嘯,似乎專程來為他助威,催動身旁的樹葉不停地上下晃動。
程嶼還是沉默着,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來安慰這個失去兩個最重要的親人的老人。
樹葉被吹落,蘭老師申申手指,恰好接到了。
他看着葉子的脈絡,詢問道:“那幾封家書,你什麼時候見到的?”
“到這裡半年時在家門口發現的。”老大爺收起悲傷,想了一會。
“這就奇怪了,這些家書明明是很早之前就寫好的。”
老大爺想了想,然後走進值班室,他在一個小袋子裡找出了一個小冊子。“當年看的時候,我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你們來對比一下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