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龃龊對我而言不再是隐言,倒是沒有白費這些年歲。
貴妃那做派啰嗦的很,先前三番五次着人請我,好似若是我去了,她臉上多幾分光彩一般,我才懶得陪她做戲,與其在婦人家眼皮子底下假意恭維,還不如在蓮池裡玩水。
況且她那殿,哼,遠不如我的氣派。
我的明燭殿極盡奢華,向來是帝王寵愛妃子的居所。
冬日有松雪,夏日有蓮池,窗棱上鑲嵌着昆侖進貢的美玉,屋中垂下的是名冠江南的流光織錦,日光落在上面便同江河之水潺潺微波。無一處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她設宴的宮殿離我的明燭殿不遠,我便差近侍雲女去截人,最好态度強硬點,别讓她被貴妃記恨上。
前兩年有個婕妤,我記不得什麼封号了,她就推脫了幾次貴妃,缺了那麼幾次去她殿裡恭維,就被冠上嫉妒自己得寵的名頭,罰了這婕妤不少銀錢。這樣的例子不算少。
貴妃那心眼芝麻大小,也就我這種不講理的地痞公主能治一治她,别的公主給她幾個不屑的眼神,她能帶人把公主母妃的宮殿頂給掀了。
無他,就是仗着皇帝寵愛。
我總是想不明白,為何皇帝能給那麼多女人寵愛,卻還能對着母妃的畫像作深情面孔。
太子也有妻妾,卻也都相敬如賓。
我喜歡女人,卻近乎是多年克己守禮,沒有逾越過禮數,不少人想要爬上我的象牙床,可是都被我用拳頭招呼走了。
母後是愛父皇的,卻也因為這份回報并不同等的愛,才隕落在深宮。
難道做皇帝就一直要對每個女人都愛嗎,我覺得,我這個父親最愛的隻有他自己吧,或許在這禁宮,忠貞本就難得,愛别人勝過愛自己,更是難得。
我半路想把貴妃的客人帶走,就把人帶走了,她必然氣的臉都綠掉,我高興得多喝了兩盞酒,在明燭殿等着近侍把人帶過來。
可等了半晌還未見人,我有些不耐。
我拿酒盞敲了敲池邊,外面候着的宮人低着頭進來,半分不敢沒了規矩,我問:“謝靈仙人呢?”
她道:“殿下,貴妃那似乎有了争執,雲女姑姑去了,費了些口舌,方才跟着姑姑的宮人回來說,殿下得多等片刻了。”
“口舌之争?”
這傻子貴妃不知道又惹了什麼亂子,真是耽誤要事,可是一想到過會兒就能謝靈仙,便耐着性子讓她退下了。
這蓮池建造在黑玉池之中,玉池外才是流水,蓮池四周一面是鋪了整牆的蘇繡屏風,四面是層層疊疊的紗簾,池中水波蕩漾清涼透骨,墨綠和蓮白暈染在漣漪之中。我備了些瓜果美酒,隻裹一片蔽體衣衫在蓮池中。
蓮香宜人,我想起謝靈仙送我那幅畫,我在寝殿挂了整整六年。
六年了。
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光陰似白駒過隙,倏忽間已經這麼多年了,若說我隻是覺得那幅畫好看,才挂在床頭,她會信嗎?
可我現在對謝靈仙的印象,卻隻剩下蓮花了,一朵多年未曾見過的蓮花。
在炎熱夏日之中,這蓮池便是世間絕無僅有的極樂之所。我瞧着這蓮華,覺得自己醉酒了。
隻是這極樂之所,卻有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