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語好像沒有受到噪音的影響,平靜地問:“是有人告訴過你,不能和我的眼睛直視太久嗎?”
關心則亂。
他到現在也還在用這個理由為那次的失态辯護。
他完整的記憶裡有比林庭語更豐富的人生,是因為考慮得太多,才顯得捉襟見肘。
太陽很快就要落下了。
林庭語在房間裡随手按着電視的遙控器,被迅速切過的頻道聲音傳出來。
赤井秀一站在陽台上,倚着欄杆抽煙,望着樓下開始正常運作起來的街道。
在訓練營的學員撤走之後,霍根巷就變成了真正的居民小鎮,在這裡定居了十幾年的住戶牽着自家的狗出來,互相打着招呼。
他還是學員時,隔壁那棟樓的演員是兩位年紀稍長的老人,現在已經是腿腳不便的年齡,主角換成了他們的兒子和兒媳,在某些劇情裡,那兩位老人也會提供友情出演,比如孤僻乖戾的鄰家長者,或者被歹徒挾持的易受傷人群。
他在這個國家度過的時間不算漫長,但和FBI相關的地方,無疑屬于他的領地。
帶林庭語到這裡的私心,到底是因為他在懷念那些隻有他單方面記得的往事,想讓林庭語看一看自己待過的地方,還是想把林庭語圈進自己的領地更多,他自己也說不清。
赤井秀一把抽完的煙擰滅,拍拍身上的味道,往裡走。
“要出去?”林庭語剛好不感興趣地按掉電視,看到他換衣服的動作。
“我去趟超市,弄點吃的回來。”他抓起桌上的車鑰匙,“你先休息吧。”
赤井秀一立刻冷靜下來。
“我的大學是在美國念的,然後來到了這裡,沒有去過C國,應該沒有辦法認識你。訓練營有我的履曆,現在就能帶你去翻。”赤井秀一舉起雙手,無所謂地做出投降的動作,“你想多了,我隻是想要追求你而已。”
林庭語不置可否地重複了一遍:“追求。”
赤井秀一聳聳肩,收回手,在表示出無害的下一秒,突然俯身過去,擠進了林庭語的安全距離。
“不過反應這麼過度……林先生,你來這裡是有什麼别的目的嗎?”
或許是個很好打探信息的時機。
這條時間線上的林庭語,在做什麼呢?
和琴酒搭上線,以basilic的名義去過歐洲的實驗室了嗎?薩馬羅利應該還在那裡等着吧。
老朗姆死了嗎?
會不會根本沒有和組織搭上線,陸陽還平安地在港島活蹦亂跳——應該不會,不管怎麼發展,這個世界的主線繞不開這幾個設定。
“我有辦法躲過FBI的門禁,要帶你出去很容易。”
這一回他近距離地、很直接地和林庭語對視了。
然後慢慢地挑起嘴角:“不管你有什麼其他目的,或許我能幫你。”
他改主意了。
既然把林庭語出現在了這裡,也許後面的事情都會有變化,他不用走FBI的關系,也可以觸及到林庭語身邊的位置。
異國,隻帶着普通的助手——可能在這個世界裡,連琴酒都還沒有介入。
林庭語要催眠他也可以,不一定是壞事。
他了解林庭語,知道對方不會對一個初見的陌生人上強制手段,就算這個陌生人很可疑。溫和一點的方式也有,但他們頭上頂着屏蔽系統,就算想要誘導他說出答案,恐怕也得不到什麼信息。
至于能夠在人腦裡植入的長效暗示,在林庭語不可能對他托付信任的情況下,說不定正好是接近林庭語的門票。
——你不要裝了。你對我沒有任何興趣。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面時,杜淩酒說的這句話。
現在他表現出來的興趣,應該足夠打動林庭語了吧?
蛇的眼睛沒有移開。
“——!”
赤井秀一的身體突然劇烈地震動了一下,眼神定格在訝然的一瞬間,身體直直地墜向林庭語的方向。
被一雙手扶住了,又輕輕地往旁邊帶了帶,推到床上。
“我看過你的履曆,不知道你從哪裡聽說我的事,但你不知道我想做什麼,充其量隻能是道聽途說或猜的。”
他擡不了頭,看不見林庭語的表情,隻能聽到輕柔的聲音。
“所以也不該參與到我的事情裡。”
不、不該是這樣。
但他知道這一晚到此為止了,不知道這個美國的特殊插曲下一步會在哪裡,可能已經結束了。
他想錯了,林庭語叫他過來,無非隻是想要試探他到底知道多少,而不是想要和他産生更多的交集。
現在林庭語已經得到答案了。
赤井秀一盡力地想要發出聲音,全身肌肉卻放松得提不起一點力氣,意識也在迅速地流散,像沒過沙土的水流,被床鋪柔軟的布料吸收進去。
他注視着那雙眼睛,林庭語就給了他回應——但不是他所希望的那樣。
“這次就算了,下次不要再來了。”
他這一覺睡得很沉,錯過了第二天的早訓,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的中央,衣服都沒換一件,手機鑰匙估計是滑落出來,被放到床頭。
林庭語已經走了,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
他仔細搜索了一圈,林庭語沒給他留字條,沒給他聯系方式,也沒留下任何痕迹,雖然是預想中的結果,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前台的工作人員看他走出來,很暧昧地沖他一直笑:“林先生已經為你請過假了,他說昨晚很不錯,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赤井秀一在前台站了一會,轉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