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樸的撞鐘聲随着黃昏的到來響徹整個村莊,一群飛鳥被從旁邊的樹林裡驚起,烏泱泱的一片黑點往遠處的天邊飛去。
但要是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那群被驚起的并不是所謂的鳥群。它們擁有着酷似黑天鵝的體型,卻在騰飛的那一瞬間,修長的脖頸之上,扁扁的鳥頭化為一張張人臉,有男有女,每一張臉都是美豔動人。它們乘風飛向遠處,清脆的鳥鳴聲久久不散。
随着鐘聲的響動,此刻的雙葉村才像是真正蘇醒了一樣。
倒塌的房屋殘骸開始出現晃動,瓦礫碎石被從地裡鑽出來的存在掀開,龐大的黑色身軀抖掉身上的泥塊,它的四肢枯瘦如柴,但凡是它走過按過的地方都會留下深深的掌印。
靜靜的被栽種在路邊的大樹已經沒有了往日的生機,但卻在某一個時刻猶如深淵裡突然睜開的眼睛一樣,結實的樹根突然從泥地裡鑽出來,帶出了無數翻滾的石塊和散發着土腥味的泥塵。樹根帶動突兀活過來的“枯木”向鐘聲的起始地而去。
被落葉和泥沙覆蓋住的石磚路上,灰色的陰影從下面蘇醒過來,每一塊石磚都是一個活物,它們抖掉身上零零散散的負重物,和身邊許久沒有交談的同伴碰在一起,重逢的喜悅之情在它們之中撲散開來。
這是這個常年被水淹沒的村莊,多年未有的狂歡時刻。
越來越多的妖怪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前往慶典。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也走在這條路上。四周全部都是身材或龐大或崎岖的妖怪們,他們兩個更趨近于人形的存在被襯得既渺小又突兀。
不過并沒有妖怪發覺這點。
對于妖怪而言,外表如何其實并不是很重要,它們更注重氣息上的接近,以及力量上的強弱。外表可以有千萬變化,唯有力量是實在的,做不得假的,強弱在第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所以此刻在他們眼裡,降谷零也好,松田陣平也罷,都隻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同類罷了。
他們走在通往村莊裡那個廢棄的神社的台階上。越來越多的妖怪趕了過來,原本還很空曠的台階被擠滿了,大家你簇擁着我、我推着着你順着台階往山上的神社走去。
已經褪色的鳥居隻能勉強看出一點曾經的顔色。伴随着清脆的鈴铛聲,橙黃色的火苗從這些鳥居中冒了出來,它們墜在長長的台階兩側,為他們照亮了通往神社的路。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類誤入,一定會覺得這樣的畫面既绮麗又詭谲,就像是一場夢,醒來後仍然會記憶猶新的夢。
松田陣平和降谷零并排走在一起,他們周圍的妖怪體型都很可觀,這讓他們的視野被嚴重遮擋,除了頭頂的天空隻剩下這幾個妖怪特點鮮明的後背或者頭顱。
感受到身體裡妖力的流動出現了一瞬間不穩定的波動,松田不動聲色的微微偏頭對降谷零小聲說:“怎麼?不會害怕了吧?”
降谷零眼睛一直筆直的盯着前方,聽到他的話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隻是用同樣小的聲音回他,“說什麼糊話。”
一輪長長的台階走完,所有妖怪都到達了山頂。
山頂原本是一個很大的用以供奉的神社,隻是早就在時間的沖刷下被毀的幹幹淨淨,如今隻剩下了原本立在神社中的櫻花樹和一大片空地。
不過這顆櫻花樹也早就死了,隻留下了高大的枯木樹幹紮根在這裡,證明它曾經存在的痕迹。
妖怪們廢物利用,将樹幹用作懸挂獎品的地方,空地用作活動場地,舉辦了這場遲到多年的雙葉祭。
下山路上那些小火苗此時都飄了上來,它們挂在隻剩下枯枝的櫻花樹上,像極了一串串小彩燈。它們照亮了整片空地,也點亮了被挂在最高的樹枝上那件随風飄動的藍色浴衣。
降谷零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松田陣平,示意他擡頭去看,松田也一眼看到了,兩個人默契的對視一笑。
參加雙葉祭的妖怪大部分是雙葉村的妖怪,隻有少部分是從外面來過來湊熱鬧,或者是像降谷、松田這種沖着那件浴衣而來。
*
妖怪和人類是相似又不相似的物種。相似點是不少妖怪和人類一樣是有着父母親族存在的;不相似的點是妖怪也是可以從那些普通動物、亦或者被神力道法等等神秘力量,感染過的物品中脫胎而來。
但無論是哪一種,它們都受限于一點——出生地。
就像人類小孩成年前需要和父母待在一起,沒有意外也不會遠離故土,等到他成長到合适年齡了才會離開,去闖蕩是一個道理。
妖怪剛剛出生沒有辦法離開這片為它提供養分的土地太長時間,它們需要修煉,需要時間成長,等到力量足夠了才可以離開。
而雙葉村,當年沉入河底時還有太多妖怪沒有足夠力量保護自己離開,隻能跟着村莊一起沉沒,不少妖怪都被迫進入了沉睡,還有一些無法适應環境的改變直接被死亡捕捉了。
如今村子重見天日,雖然有時間限制,但那些經曆過不知年歲沉睡的妖怪們的力量都已經是今非昔比,有的迫不及待的離開了這片束縛它多年的地方,有的則對故土眷戀不舍,仍然選擇與它待在一起。
雙葉祭是這個村子裡的妖怪們為了聚在一起玩鬧舉辦的祭典,現在又多了一重為那些打算離開村子的妖怪們送行的意義。
大家聚在一起玩鬧,喝酒,聊天,氣氛歡樂無比。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坐在角落裡,一人拿着一個小碟子,裡面盛着剛剛被一個無頭妖怪倒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