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齊樾牽起了齊垣的手高舉起來,沖着衆人揚聲道:“江山社稷,非一人之私産。大襄是諸臣之大襄,萬民之大襄。朕之長子齊垣,聰慧過人,勤勉好學,仁德兼備……”
高台之上,時霁微微仰頭。
日光漸暗,就連他祭袍上的珍寶異石都失去了原本奪目耀眼的光彩。就在齊樾朝着衆人對齊垣侃侃而談之時,那道時霁等待了許久的聲音終于響起。
天邊驚起一道悶雷聲。
于此同時,齊樾和齊垣齊齊僵住。
祭台下,人群瞬間鬧了起來。林漁樵乘機悄聲踱步到燕聞嶼身旁,雙目輕蔑地看着台上二人,低語道:“這是你的計劃?”
他沒有得到回應,第二道更響亮更刺耳的雷聲卻在此刻響了起來。
林漁樵垂首看向燕聞嶼,隻見他皺着眉頭一言不發地看着台上的時霁,面色凝重。
林漁樵揚眉道:“這是什麼眼神,你不會想讓那雷劈死逢春吧?”
燕聞嶼:“……”
0113:“……”
林漁樵笑着搖了搖頭,拉長語調道:“别想了,劈不死的。”
燕聞嶼:“……”
燕聞嶼冷笑一聲,終于回應了林漁樵,他面無表情聲音陰冷道:“我現在有點想讓這雷劈死你了。”
林漁樵無辜道:“我嗎?”
二人對話間,那一道接着一道的驚雷終于不再滿足于空響。所有人眼前閃過一抹電光,随即在衆目睽睽之下,一道雷筆直地劈向了高台。
祭台焦黑,濃煙滾滾,佛像傾倒。
一片喧嘩聲中,有老臣擡起手臂指着祭台,下颌處的白須随着情緒顫顫巍巍起來,聲線發抖道:“天罰,此乃天罰!”
“為子不孝,為弟不悌;為臣不義,為君不仁!蒼天有眼,明辨是非!”
林漁樵感慨地搖了搖頭,輕聲道:“真是一出大戲。”
他話音剛落,便看到身側的燕聞嶼快跑起來,三步邁做兩步登上台階,來到了祭台之上。
直視日光太久,此刻的時霁眼眶微紅,隐隐與燕聞嶼記憶中的樣子重合到了一起。他上前拉住了時霁的手,快速道:“亞父!”
時霁也沒料到燕聞嶼會上來,下意識反握住對方的手。
接下來,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原本激烈的雷聲在燕聞嶼登上祭台後,居然漸漸停止了。
見狀,台下原本還在指責齊樾謀朝纂位、不仁不義的臣子頓時老淚縱橫,老态龍鐘的身子跪倒在地,原本就佝偻的上半身彎腰後低得不能再更低,高呼道:“龍脈所在,天命所歸!”
祭台上,被雷劈過的地方留下了濃重的焦痕,齊樾齊垣所在之處尤甚。他們二人此刻滿身黑灰,一臉狼狽,再看不出半點為君者的龍威。聽到老臣聲嘶力竭的話,齊樾身形一僵,反應過來後冷冷地觑了一眼時霁與燕聞嶼,最後重新将目光投到台下,擡手道:“妖言惑衆,來人,拿下這個叛臣!”
時霁皺眉上前:“且慢,陛下此舉……”
時霁求情的話還沒說完,那名老臣揮開了侍衛鉗制着他的雙臂,大叫一聲“皇上,老臣來陪您了!”語罷,毅然決然地撞階而死。
血濺當場。
霎時,燕聞嶼感受到時霁被自己握着的手抖了抖。
這一幕忠義而又慘烈,驚得在場衆人鴉雀無聲。
齊樾氣得呼吸不穩,胸膛劇烈地上下起伏着。他穩了穩心神,一言不發地回身,眼神冰刀一般刺在燕聞嶼身上,随後才轉向時霁,咬牙切齒道:“國師,你……”
高台上,燕聞嶼透過齊樾,隐晦地向林漁樵遞了個眼神。
下一秒,林漁樵上前一步,行禮道:“陛下,臣竊以為,朝台山祭祀一事有異。”
齊樾看向林漁樵:“哦?林卿以為如何?”
林漁樵不卑不亢地回答:“天雷滾滾,人心浮動,恐有妖孽作祟。”
林漁樵大膽谏言,最後隻得出了這麼一個堪稱荒謬的結果,齊樾心下不滿,皺眉重複:“妖孽?”
林漁樵直起身子:“正是。”
齊樾冷笑一聲:“荒謬!鬼神一說本就是無稽……”
齊樾話說到一半,便看到台下的林漁樵正皺眉看着自己。
一瞬間,齊樾立刻反應了過來。
他這次登朝台山祭天祭祖,不也正是崇尚神鬼之道的表現嗎?
倘若此刻反駁林漁樵的話,豈非難以自圓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