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一入座,顧妩便問:“王爺昨日與何小姐聊得可還愉快?”
沈随如實回答:“尚可。”何玉柳是聰慧之人,與她交談并不費力。
顧妩笑了笑:“那王爺準備何時去提親呢?”
沈随看向顧妩,目光深沉,他看着顧妩日漸消瘦的面龐,烏青的眼底,直看的顧妩不自然的扭過頭去,沈随才說道:“太後娘娘有些過于擔心臣的家事了。”
顧妩:“王爺,何小姐容貌出挑,學識淵博,京中多少貴公子對她趨之若鹜。……哀家替王爺做了回主,已經同甯遠侯府說王爺願與何小姐多接觸,何小姐也願意同王爺在宮外見面,還希望王爺不要駁了哀家的面子。”
沈随皺眉,面前的顧妩好似一個陌生人。
所娶非愛,自苦且傷人,這個道理顧妩不會不懂,隻是她怎會變成這樣?甯願犧牲何玉柳的後半生,也要換她自己的心頭安穩。
“太後為什麼急着讓臣娶妻?”沈随看着顧妩,聲音冷靜。
顧妩輕輕皺眉:“自然是,見王爺日夜為朝政憂心,希望王爺身邊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沈随沉吟片刻,站起身繼續道:“臣還是那句話,國事煩憂,無心打理家事。”
說完他便起身向外走去。
顧妩看着他的背影:“你……還望王爺不要駁了哀家的面子,三日後希望王爺能去風雅居赴約。”
沈随腳步頓了頓:“臣知道了。”
待他走後,顧妩一聲歎息回蕩在空蕩的慈甯宮中,黃總管此時進來,手中端了一個盤子。
“娘娘,這是齊王殿下差人送來的點心,說是從宮外信遠齋買的,娘娘這些日子食欲不振,用些點心也好。”
“放下吧。”
顧妩撚起點心放入口中。
他從不愛吃這些甜膩的食物,卻還記得自己少年時的喜好。
顧妩将隻吃了一口的點心放入碟中,似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黃總管。
“他……是不是和先皇很像?”
黃總管:“親兄弟,自然是相像的。”
顧妩彎了彎嘴角,笑容支離破碎,她說的像,并不是樣貌。
從慈甯宮出來已是黃昏時分,沈随準備出宮,卻忽然被人叫住。
“子瑾!”
說話的是殿前副都指揮使白庸,沈随兩次出兵平叛祯國都是白庸做副将。
白庸是長眼,狐狸面,身形不似尋常武将高大反而有些書生氣質,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白庸手段狠辣,比起齊王殿下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随颔首:“白大人。”
白庸笑道:“你我之間何必做這些虛禮。我府上新得了兩名窈窕歌伎,今日特邀子瑾兄來我府上,聽琴賞月,如何?”
論風流,白庸稱得上是盛京第一,數月前二人因公務趕往揚州,也是白庸硬拽着沈随去了勾欄妓館,這才贖出了春兒。
“本王公務繁忙……”
白庸笑着打斷他:“我找王爺自然也有正事,王爺要的名單我已經整理出了一份。”
沈随聞言伸手。
白庸笑容更甚:“來我府上,咱們邊喝邊說。”說完轉身就走,不給沈随拒絕的機會。
-
庭院森森,歌舞歡愉。
舞姬從台上下來,坐在沈随身旁,柔弱無骨的身子緊挨着沈随,提起酒杯欲為他倒酒,沈随卻伸手蓋住了杯口。
舞姬小心的看着沈随,又看向對面的白庸,眼神楚楚可憐。
白庸招手:“到我這來,不必理他,他是個不懂風情的木頭。”
舞姬提起裙擺走到白庸身側,随後柔順的趴伏在他的肩膀上。
白庸揉捏着她的手,假模假式對沈随說到:“這可是我的心肝寶貝,你怎可刁難?”
舞姬笑笑,用臉頰蹭了蹭白庸的肩膀。
沈随冷聲:“你的心肝也太多了些。”
舞姬聞言佯裝怒意,白庸親哄了一會,随後好聲好氣的讓舞姬離開。
白庸這才說了正事。
他從袖中拿出幾張紙。
“這是郡王爺府上的門客,出身籍貫都已查明。”
郡王爺,說的是甯豐郡王沈桓。他是沈随的親叔叔,永誠帝最小的兒子,比沈随隻大了兩歲,沈钰死後甯豐郡王召集了諸多舊部,在朝堂上同沈随争攝政王的身份。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幸而沈随有軍功又有以白庸為首的武将支持,否則真争不過甯豐郡王。
沈随接過紙,細細看着,白庸人看着雖不正經,但辦事很是得力。
攝政王的身份較為特殊,沈随的手下不能有太多兵卒門客,所以這種事情都是由白庸代勞。
白庸不解:“這一年他安靜很多,如此監視真有必要嗎?”
“如此安靜才反常。”沈随将紙收好:“再查查出入郡王府的人員,時時刻刻盯着他的動向。”
白庸雙手抱臂,好整以暇:“這事細碎又費時,子瑾兄準備如何謝我啊?”
沈随提起桌旁的小酒缸,仰天痛飲,喉結上下滑動,冰涼的液體由嘴角溢出,最後隐沒在他墨藍色的衣領上。
待飲盡,沈随單手将酒缸倒扣,沖着白庸挑眉。
白庸想看的就是這個,他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随後說起其他:“聽說太後在安排你與世家小姐相看?何家小姐在京中美名遠播,與你也算是郎才女貌。”
沈随:“白大人不娶妻,卻也來催本王嗎?”
白庸張開雙臂:“美人在懷,我何等的快意,娶了妻子反而受限。勸你娶妻我到是真心的。”白庸看着沈随的白發:“起碼有個你全然信任的人可以讓你傾訴煩憂。”
白庸眼神迷離:“而且你不懂,愛一個人的感覺何等美妙,行走坐卧滿心裡都是她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都能讓你心中為之一顫。”
沈随輕笑一聲:“白大人府上衆多歌伎舞姬,白大人個個都愛嗎?”
白庸搖搖手指:“非也,愛也,欲也,情也,相通卻不同。我知道你并不傾心于何家小姐,可你也不必急着推拒,不妨聽我一言。”
白庸顯然是醉了,面頰绯紅,眼神迷離。
筷子沾着酒,他在桌上寫下情欲二字。
“人常把情欲二字相連,可我卻覺得這二字可以這麼看……”
白庸用筷子點了點桌上兩個斑駁酒漬:“情欲糾纏,先後難分,若是青梅竹馬修成正果,可以說是情為先,欲在後。若是幹柴烈火情難自抑,便是欲引情來。你對何小姐毫無情誼,不妨先把她當做女人來看,因欲生情也是情啊。”
沈随冷眼看着歪歪斜斜的白庸:“歪理邪說。”
白庸自顧自:“我府上的女子,我個個都愛,都是可人兒,都是我的心肝兒。”
沈随起身招呼着白庸的心肝來伺候這個醉鬼,随後跨馬回齊王府。
回府路上,酒意漸漸上湧,在王府門口下馬的時候,他身形甚至有些搖晃。
彭總管趕緊迎上來:“王爺定是又被白大人灌了酒了,趕緊回房休息吧。”
沈随朝門内走去,伸手扶住門框穩住身形。
“先去月盈閣……本王昨日答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