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白庸一連告了三日的假,隻說是身子不适。
小皇帝并不追究這件事,隻是沈随覺得有些蹊跷,當年在戰場上,白庸帶着病上陣殺敵也不曾抱怨一句,眼下竟然能連着三日告假,該不會是生了什麼大病吧。
下了朝,沈随和小皇帝一起去勤政殿處理政事,中途吩咐小皇帝身邊的内侍:“派個禦醫去白大人府上看看。”
小内侍躬身回複:“回禀攝政王,陛下體恤臣子,白大人告病當日就派了禦醫去了。”
沈随挑眉:“禦醫怎麼說?”
“禦醫隻說心病難醫,需多加調養。”
沈随眉頭皺起,從宮裡出來後便直接去了白庸府上。
這次來與上次很是不同,原先府上随處可見的歌伎舞姬全都消失不見,沈随一路走到白庸的卧房,濃重的酒氣熏得他眉頭緊鎖。
門口的小厮看到沈随便要行禮,沈随擺擺手:“你們白大人呢?”
小厮指指屋内。
沈随沉吟片刻:“把他拖來主屋,換身幹淨衣裳。”
沈随先到主屋,片刻後白庸腳步踉跄着進來了,邁門檻時還摔倒了,他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坐到沈随對面。
“你來看我了?我還以為不會有人來看我。”
自從進了白庸府上,沈随的眉頭就沒舒展過,眼下更是越皺越深:“若無大事,不要耽擱公務。”
白庸嗤笑一聲:“你怎知我沒有大事?”
沈随看着他,雖爛醉如泥,但胳膊腿都在,不像是病了的樣子,便放心起身:“不要再飲酒了,明日若無事便去上朝。”
說罷便準備離開,身後突然傳來白庸的嗚咽聲。
他回頭望去,白庸伏在桌上,肩膀起起伏伏,哭的很是傷心。
“我的玉奴……走了。”
沈随無奈:“就為了這事?”
白庸擡起頭,滿臉涕淚:“這事于我來說便是天大的事。”
沈随還從未見過白庸這般難過,也沒見過他對一個女子這般認真,于是又坐了回去。
沈随一坐下,白庸便打開了話匣子。
“你還記得,元宵節那日,我說要納她為妾嗎?”
沈随點頭。
白庸神色落寞:“我也說,若她不願意,我會放她走,可我……可我沒想到,她真的不願意。”
說到這,白庸又以手覆面哭了起來。
“我問她為什麼要走,她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我當她不想做妾,便說願意納她為平妻,三書六禮的娶她,若我真這麼做了,必定淪為朝中上下的笑柄,可為了她我願意,即便如此,她還是要走。”
白庸站起身,搖搖晃晃:“子瑾,我偌大的家業,竟留不住她,她走的那麼決絕,好似與我的那些日子都是逢場作戲!”
沈随不知該如何勸他,畢竟他從沒經曆過這些,沉吟片刻開口:“你可知她為何要走,是不是有何隐情?”
白庸歎了口氣,坐回椅子上:“我以為她在外有愛人,玉奴離府後我便派人悄悄跟着她,這幾日她買了個小鋪子,賣些胭脂水粉,一看就是不賺錢的小本生意,她每日天不亮就出門,日落才回住處,一個女子在外面這樣的抛頭露面,她又那樣漂亮,好多人對她心懷不軌,都是我派去的人悄悄幫她解決了。”
沈随:“那她到底為何要走?”
白庸搖頭:“她或許……隻是不愛我,與我的纏綿不過是一時做戲,她若是被别人買進府裡,應當也會同别人那般親密。”
沈随:“可在别人府上,她不一定能輕易脫身。”
白庸笑了笑:“因為我愛她,所以我給了她選擇,她卻選擇離開我。”說到這,他又要落淚。
沈随知道白庸這次是真心的。
沉吟片刻,沈随道:“你曾說,你與她是因欲生情,或許再過一陣,便能忘了她。”這已經是沈随絞盡腦汁想出的安慰的話。
白庸歎了口氣:“子瑾,因欲生情到底也是情,情關難過,你不會懂。”
沈随不知再說些什麼,白庸擺擺手:“你放心吧,我這幾日意志消沉也是夠了,明日便去上朝,從此後一心公務,再不過問男女之事。”
沈随并不相信他的話,但還是起身說道:“你有此志氣,本王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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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府
跳舞跳到一半王爺走了這件事,并不怎麼困擾春兒,她唯一後悔的就是那日沒機會提起要彩紙錢的事。
她這幾日吃吃睡睡同從前一樣。
但隔壁的方竹嬉就沒她這麼踏實了。
王爺去看春兒,在她的意料之中,可連去了那麼多次,就連元宵節王爺也去了……那晚她聽着隔壁的琵琶聲,牙都要咬碎了。
香霧也在一旁煽風點火:“姑娘真得想想辦法了,隔壁那人狐媚的很,怕是要把王爺勾走了。”
方竹嬉怒視香霧,厲聲道:“想辦法,想辦法!你就知道催催催!你若有辦法就說與我聽,若是腦袋空空,就把你那嘴也給我閉上!”
香霧少見方竹嬉這樣發怒,幾年的相處下來,她知道方竹嬉本身的性格并不是她裝出的那樣風雅高潔,隻是這樣失态的樣子,香霧也是第一次見。
香霧低着頭有些畏懼她,卻還是想着辦法:“不如姑娘找人坊市裡散布消息,就說王爺已經将您收了房了,若是這事傳的沸沸揚揚,王爺為評衆議說不定就将您收房了。”
方竹嬉皺着眉:“這種事情若是被查出來,輕則被發賣,重則打死,你真當王爺是普通富貴人家的纨绔公子?王爺會在乎這種風言風語嗎?”
她沉吟片刻後擺了擺手:“王爺與我都是體面人,這種不入流的辦法不如不說。”
香霧看向方竹嬉的眼神中有些鄙夷,心想着她一個勾欄歌伎,論出身還不如自己清白,算什麼體面人,隻是這話香霧也不敢說出口。
方竹嬉最讨厭自己歌伎身份,她最愛體面,做人妾室雖說不如正妻體面,但對她來說,已經是頂好的出路了。
家中還有兩個弟弟,都指着她在王府裡得的月例銀子生活,方竹嬉每次想到那兩個不學無術的弟弟,都想騙家裡說自己已經死了,讓他們别再指望自己。
可母親……母親對她那樣好,她可以假死脫身,母親還在受苦。
香霧再三遲疑,最後還是說道:“姑娘,你體面,隔壁那人卻未必和你一樣體面,她能勾的王爺常去月盈閣,誰知道下一步能做出什麼?要體面還是要身份,姑娘還是好好想想。”
方竹嬉皺着眉:“你出去。”
香霧翻了個白眼,轉身出門,嘴裡念叨着:“勾欄出身,裝什麼貴女小姐。”
這話方竹嬉聽到了,卻沒心思和香霧計較,她深吸一口氣,走到櫃子前,從櫃子最深處拿出一個包裹。
包裹裡面是一些粗糙但顔色豔麗的衣裳,和一個小妝匣。
妝匣中放着幾件款式老舊的簪子,最下面則是放着一個紅色的紙包,薄薄的一個,裡面似是裝着些粉末。
方竹溪将那紙包捏在手裡,又将那包袱整理好,隻是整理到一半,她又叫了香霧進來。
“把這包東西丢出去燒了。”
香霧疑惑:“姑娘,這不是您入王府的時候帶來的嗎?”
方竹溪淡淡道:“燒了吧。”
包袱裡裝的是她的過去,現在她要為自己博一條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