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環:“抓住了,聽說已經送到官府去了,平日裡看她一副超凡脫俗的樣子,沒想到也能下此毒手。”
春兒到是見怪不怪,勾欄裡這樣的事情很多,都是無依無靠的女子,誰若是日子過得順遂些、張揚些,馬上就會招人紅眼,劃破了臉,毒啞了嗓子都是常事。
她靠在床上,看着陽光透過花窗灑在屋内,一派恬靜自然。
這也算是劫後餘生了,她不由感歎,幸而她現在不是無依無靠的人了,有王爺疼她,能請來郎中為她解毒,否則此刻自己都應該走上奈何橋了吧。
王爺還說,晚上會回來看她,想到這她低下頭去,手指輕勾住床帳,臉頰泛起紅暈。
小環見狀問道:“姑娘想什麼呢?”
春兒也不遮掩:“在想王爺。”随後問道:“我的面容有沒有很憔悴。”
“姑娘放心吧,還是美得很,像病西施。”
那就好,春兒想着,她不願意讓王爺看到她憔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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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郎中站在慈甯宮門口,心情忐忑。
他知道自己此次進京是給大人物看病的,可他從未想過,這大人物會是太後娘娘。
過了一陣,黃總管從屋内出來,請他進去。
這一路上不斷有人提醒他,此次進京看診要小心行事,切不可讓旁人知曉。
現在想來應當是王爺不想讓旁人知道太後娘娘生病的事吧。
杜郎中清了清腦子,不去想這些,邁過高高的門檻進到殿内,黃總管跟在他身後,二人進來後,黃總管便關上了門,守在門口。
顧妩扶額坐在榻上,神情倦怠,看上去毫無生機。
杜郎中挎着他的小藥箱小心靠近,跪地請安:“草民杜氏,給太後娘娘請安,娘娘千歲!”
顧妩擺擺手,伸出自己枯瘦的手臂,杜郎中跪着上前,從藥箱中取出紗巾覆蓋在顧妩的手腕上。
顧妩忽然開口:“郎中是從攝政王府上過來的?”
杜郎中點頭:“正是。”
顧妩關切道:“聽聞攝政王早朝告了假,可是王爺身子不适?”
“那倒不是,草民去王爺府上是去給旁人看病的。”
“哦?”顧妩想不到沈随府上還有什麼人,能讓他如此重視,連早朝都告了假。
顧妩追問:“是誰?”
杜郎中也不知那位女子在王府是何身份,一時間支支吾吾的不好回答,顧妩見狀微微皺眉,語氣也嚴厲了些:“在哀家面前,還敢不如實禀報?”
杜郎中斟酌着用詞,小心答道:“應當是王爺的……愛妾?”
顧妩的手微微收緊,讓杜郎中不由得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放松神情道:“哀家從未聽說王爺有什麼愛妾,你若是敢編排王爺,也是重罪。”
杜郎中趕緊跪地讨饒:“娘娘恕罪,草民哪有那麼大的膽子,王爺确實不曾說那女子是他的妾室,是草民見王爺與那女子舉止親密,故而猜想的。”
顧妩眯起眼睛:“舉止親密?你親眼見到的?”
“草民不敢胡言!确實是親眼所見!”
顧妩隻覺得頭腦一陣眩暈,便用手扶住額頭,緩和了良久,才說到:“你說了實話,哀家不會治你的罪,診脈吧。”
杜郎中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心上前,繼續診脈,隻是不知為何,手下脈像虛浮躁動,過了好久才平靜下來。
杜郎中雖然嘴碎,但醫術屬實高超,診過脈後便将沈随也請來,一同陳述病情。
“娘娘是天生的腎陰虧虛,又加上思慮過度導緻肝氣郁結,導緻情緒不甯,睡眠不安,心情時而抑郁,時而躁動。老身給娘娘開一副疏肝解郁的方子,同時娘娘要多出去走走,感知天地靈氣,遇事更不可窮思竭慮。”
沈随點頭:“隻服藥就可以嗎?”
杜郎中:“還許佐以針灸。”
沈随:“郎中就住在本王府上吧,每日随本王一起進宮,為娘娘針灸。”
杜郎中自然不會拒絕,點頭稱是。
顧妩一直看着沈随,他好似十分關心自己,可在想到杜郎中說的,沈随府上與他“舉止親密”的愛妾,顧妩的心中就酸澀異常。
杜郎中收拾藥箱退下,沈随也在此時開口:“娘娘若無大礙,臣從今日開始便不再留宿宮中了。”
顧妩看着他,沉吟片刻,垂眸道:“這幾日哀家一入夜便覺得心中惶恐,無端總是想起先皇薨逝那日,故而整夜難眠……哀家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王爺成全。”
沈随:“娘娘請講。”
顧妩擡眼:“王爺可否在慈甯宮外為哀家值宿,王爺在,哀家一定睡得安穩。”她沖着沈随笑了笑,強勾起的嘴角,有幾絲挑釁,又有幾分逞強。
沈随與她對視,神色平靜,直看的顧妩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去。
沈随的面容總是那麼沉靜,嶽峙淵渟,不輕易動搖,沒人能猜透他在想什麼,可他卻仿佛總能看穿旁人的心思。
顧妩不敢與他對視,怕他看透自己。
當她再擡頭時,隻看到沈随飛揚的衣擺,那聲“好”字,仿佛還回蕩在空中。
顧妩松了口氣,嘴角卻不自覺的彎了起來,這次沒有挑釁與逞強。
現在的笑容,發自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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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沈随第一次食言。
春兒躺在床帳上,身體的不适讓她難以忍受,可卻不知為何合不上眼。
“王爺回來了嗎?”
小環湊近輕聲道:“姑娘先睡吧,王爺回來奴婢一定叫醒姑娘。”
春兒點點頭,後又心疼道:“小環你也睡吧,我瞧着你眼下都是青的。”自己昨夜那樣危險,小環照顧自己一定沒合眼。
小環給春兒掖了掖被子,随後就退下了,春兒閉了眼,在小環吹熄蠟燭的那一刻卻又睜開了眼睛。
她感覺王爺今晚不會回來了,宮裡一定是有大事,比她還重要的事。
春兒眼眶微微有些發酸,不知是不是睜的累了。
王爺是攝政王,有很多重要的事。
可她困在這一方小小的宅院裡,隻有一個重要的人,隻有一件重要的事。
春兒此刻心心念念的沈随就站在慈甯宮門口,負手而立,如蒼松翠柏巍然不動,侍衛來回交班,路過沈随的時候都低垂着眉眼。
太後娘娘應當是對王爺生了大氣,否則不會這樣羞辱王爺。
衆人都是這樣想的,卻都不曾宣之于口。
黃總管上前輕聲道:“王爺,奴才把偏殿收拾出來了,您去歇歇吧,娘娘那邊奴才幫您瞞着。”
“不必。”
慈甯宮寝殿衣角開着一扇小窗,顧妩明黃色的外裳曳在地上,她披散着長發站在窗前,目光貪婪地望着那挺拔的人影,嘴角帶着淡淡笑。
她提出這樣苛刻且羞辱的條件,沈随都願意去做,可見沈随還是在意她。
月華如水,早春的夜裡微涼,顧妩看着沈随口鼻間氤氲的霧氣,她想透過那霧氣看清沈随的眉眼,想知道沈随心裡想着什麼。
可她望眼欲穿,卻總是看不清沈随的樣子。
從前記憶中的人好似離她越來越遠,顧妩心中忽然生起一股無名邪火,啪的一聲,關上了窗子。
圓月西沉,旭日朝霞升起,春兒聽着窗外的鳥啼,望着床帳上泛起的一絲日光,終于是合眼睡去了。
病中的人或許會更加多愁善感一些。
一滴淚珠從她的眼角滑落,隐沒在她如雲的鬓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