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還懊悔着,跑着跑着便慢了下來。冷風乍起的時候,一隻手自身後抓住了懷罪的手腕,準确而有力,貼着薄薄的衣物,透過千絲萬縷的暖意。
懷罪止住腳步,回過頭,看見了比祁。
他似是跑得狠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見了她,眼裡的光彩遮不住:“你去哪兒?怎麼也不等我?”
爬牆頭被拿了現行,懷罪哪裡敢等?如今倒黴,逃跑也沒得逞,又被他抓了個正着,懷罪覺得這輩子算是折在他手裡了。
她心虛地轉過身不看他,嘟哝着:“我幹嘛要等你……”
比祁還是第一次見她使小性子,加之語調上揚,帶了些嗔怪的意味,他覺得好笑,從身旁繞過去看她:“你生氣了?”
生氣?沒有吧?怪罪認真理了理心中的思緒,似乎是懊惱多些,遂再轉身背對着他,少見地擺出冥王高高在上的架子,以二字否決:“沒有。”
她覺得此情此景像是賊喊捉賊,故而怯怯地不敢看比祁。可比祁想得簡單,以為懷罪是見了自己與旁的女子相處心裡不舒服,眼下是在吃醋。
他搭着她的肩膀,緩緩走到她面前:“真的嗎?”
懷罪表現得相當有原則,錯開目光,一副甯死不與他相視的模樣:“真的。”
南鬥宮花草繁茂,花香浸透空氣,此刻沁人心脾地彌漫着,悄悄撥動了纖細的心弦。比祁俯下身來與她平視,須臾,擡手捏捏她的臉:“我不信。”
世道變了,一向最信任她的人居然不信她的話了。懷罪心裡着急,生怕比祁從此再也不相信她,連忙看着他的眼睛,再三強調道:“我真的沒有生氣,真的!”
可是比祁似乎很高興,漫不經心地撚着她的一縷頭發:“小騙子,你就嘴硬吧……”
懷罪眼睛睜得圓圓的——為什麼比祁見到她生氣會這麼高興?為什麼他不相信自己的話了?還稱她為騙子?
“不是小騙子,”這下她是真的急了,本來還想拾掇一下冥王稀碎的顔面,如今也顧不得了,向他剖白說,“我是後悔惱恨我自己,不該跟着仙君們爬牆窺伺,這很不好。後來還被你看到了,我隻是覺得見了你會難堪,這才不等你的。比祁,你信我,我是因為做錯了事心中有愧,真的沒有生氣!”
做了錯事哪裡敢生氣?懷罪趕緊把心中所想一股腦都交代給他了,同時,一雙晶亮的眼眸極認真地望着他,斂聲屏氣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比祁嘴角的笑意停住了,漸漸随風消散,眼裡的光彩似乎也暗淡了下來。不知是沒反應過來還是失望落寞,複問了一句:“真的?”
情形有松動的迹象,懷罪很高興地迎上去,連連點頭:“真的,宰相肚子裡能撐船,我哪有那麼容易生氣?”
神色極盡乖巧,滿懷希冀地等着他的誇獎。
比祁抿着唇,目光很複雜,原本歡天喜地地以為她在吃醋,如今幻想破滅,隻覺得心裡難受,難受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若她見了那樣的場景也不生氣,那在她心裡,自己與那些陪她一起遊山玩水的泛泛之交還有分别麼?
懷罪不生氣,比祁倒有些生氣了。
幾乎沒有任何心裡預備,他捧起她的臉吻了上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濃烈熾熱,青筋一根根暴起,像是攫奪,更像是占有。鼻息滾燙,撲落在彼此兩頰,蒸騰出情欲的紅暈。他想要從她身上索取些什麼,至少是一個與衆不同的存在。
殊不知,這一切在懷罪看來,卻是順其自然得不得了——他不信她,她再三承諾,他信了,他獎勵她。
故而歡歡喜喜地踮起腳迎合這份獎勵,閉上眼睛,潛心感受着他唇瓣的溫度,吮吸着獨屬于他的滋味。她相信,他們交換了最親密的呼吸,從此還是最要好的一雙人。
每一處吻痕都像是縫合情感的針腳,在風起情動的時刻适時彌補心口的空缺。心被堪堪填滿,所有在意的不在意的都暫時抛諸腦後,以至于吻到後來,彼此分了神也不曾注意到——
懷罪惦念着爬牆這件缺德事會不會被池頭夫人和血河大将軍知曉,他們知道了會不會責怪她。畢竟這兩尊風雅無度的陰間貴人是絕不會做這樣的事,責怪倒也無妨,就怕會在他們心裡留下不好的印象。
自懷罪記事起,他們就像家人一樣陪伴教導她,她喜歡他們,不想因此令他們生厭。
罷了罷了,還是先開心開心吧!
唇瓣貼覆之間,懷罪偷偷睜開了眼睛,悄悄打量着比祁。
他的吻顯然易見地輕了,一啄一抿,若即若離似落花流水。他在想什麼?是方才那件事嗎?他信她了嗎?
某一瞬間,她好像也沒那麼在乎了,相識這麼久,大大小小的糗事他早已見了個遍,也不差這麼一件了。
更何況,懷罪心裡已經不難受了,在看到他退離頌白星官的那一刻就已經不難過了。
比祁的力道不重,親一下吮一下,漫無目的,末了,舌尖在她唇瓣上輕輕舔一下,很快收回來,重新凝望着她的眼眸。
至此,兩人相視良久,忽而便笑了。她笑逐顔開地牽起他的手,仰頭湊到他面前,溫聲細語地央求:“比祁,今天這件事你能不能替我保密,不告訴池頭夫人和血河大将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