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面露詫異,随即道:“他心不純,一時鬼迷心竅胳膊肘往外拐,打死也是活該。”
荀安不語。
太子道:“不談這事了。太後留你在宮裡住,你可住得慣?”
荀安回答道:“宮裡安靜,我已經好久沒有耳根子這麼清淨過了。”
太子目光流轉,欲言又止:“那個姓沈的……聽說你昨夜同他在一起?”
荀安道:“是。”
太子沉下臉來:“我日裡聽方允河說這件事時,還不相信。荀安,你糊塗啊!他是誰?他可是沈樾的兒子,我朝權臣後代!他父親在時,一手遮天,左右皇權,這些你都忘了嗎?若是這些你都忘了,你合該記得,荀家女眷,你的母親是怎麼死的……”
“我沒有忘。”荀安緊緊攥着拳頭打斷他道,“我沒有忘。”
“沒忘就好,”太子道,“他是必然要死的。我之所以容他至今,眼睜睜見他搖身一變成了朔王的人,也隻是想看看他來順都究竟要做什麼。如今他在我眼皮子底下殺了霍内官,我就知道他是看上我這位子了。果然,人都是記吃不記打的。”
荀安道:“太子想讓我怎麼做。”
薄鹇擡眸,死死握着荀安的手道:“我要你做我的刀,替我,替朝堂,替這天下,殺了沈淮。”
-
皇城日落。沈淮站在一株宮牆柳下守了許久,方才在拐角處看見荀安的身影。
宮裡不能騎馬,馬由盧霄牽着,荀安則走在前面。
沈淮見狀,翩然迎了上去:“去這麼久?我還以為你被太子拘着,要在那裡用晚膳呢。”
荀安睨了他身上的柳絮一眼,道:“你就這麼無事可做?”
沈淮笑了笑道:“宮裡什麼都好,就是不自在。走到哪裡都有人盯着,說話都不方便。”
荀安道:“你若住不慣,今夜我就禀明太後,你我還是回驿館去住。”
沈淮卻道:“不急。我方才逛了一圈,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竟然在後山發現了一個冷泉。”
“冷泉?”荀安不解。
沈淮不經意看了盧霄一眼,盧霄意會,牽着馬走到别處去了。沈淮這才拉着荀安道:“傳聞宮裡有一口冷泉,極其珍貴,把一個傷痕累累的人丢進去,不一會兒傷痕都能複原的。”
荀安嗤之以鼻:“這種話你也信?”
沈淮道:“我有心想試,可我身上沒個刀傷劍傷的,不比小将軍,滿身滿背都是傷,所以想拿小将軍試一試。”
荀安頓了頓:“你怎麼知道我滿身滿背都是傷?你數過?”
沈淮别過眼睛,故意不說話。
荀安氣道:“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他同沈淮相處這麼久,卻發現他還沒有太子好懂。
沈淮看着他,笑了笑道:“你身上沾了太子府裡的梨香,我隻是不喜歡。”
荀安挑眉:“我荀安生于天地間,需要你喜歡?”
沈淮聞言,淺淺道:“是我需要你。”
見他愣着,沈淮将臉埋進荀安的頸窩,熱氣撲打着荀安的皮膚,竟讓那圈牙印宛若敷粉:
“荀安,我知道你生來是屬于沙場的,不光是你,你哥哥,你父親,你家所有女眷,你祖上,都是屬于沙場的。若是有朝一日你戰死在那裡,我會去找你,然後将你的屍首從沙礫裡撿回來,替你安葬,一輩子守着你。”
聽他這麼說,荀安内心竟有一絲凄涼。他不明白沈淮為何要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荀安隻好生疏地拍了拍他的背,道:“太子讓我殺了你。”
此言一出,沈淮并不意外。他抱着荀安,小聲道:“所以你是來殺我的?”
荀安抿了抿唇,别開臉:“我若想殺你,也不會事先同你說。你裝什麼糊塗。”
沈淮盯着他脖子上的那抹粉,嘴角差點克制不住上揚,卻繼續裝傻:“那我就不明白了,小将軍這是想殺我還是不想殺我呢?”
荀安道:“你的命攥在我手裡,不是更好。”
沈淮也道:“是啊,殺了我,就沒人親你抱你了。”
荀安這才發覺宮牆之下,他竟然和沈淮抱在一起。再一看盧霄,早已牽着馬遙遙走在前面了。
荀安一把推開沈淮,道:“記得今天的話。”
沈淮疑惑:“什麼話?”
荀安道:“你的命是我的。”
原來是這句。
沈淮道:“明日我就去街上找個烙鐵師傅将你的名字焊在我臉上。這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了。”
荀安想了想自己名字出現在沈淮臉上的樣子。那畫面,簡直無法直視。
荀安小聲道:“那你還不如死了。”
沈淮忽然一陣耳鳴,他問:“你方才說什麼?”
荀安頭也不回:“我說,冷泉在哪兒。我想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