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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終歸虛化(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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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恭王太後擰緊了眉頭,“我老了,覺得人最好。土地再好也是個死物,不會說話也不會笑,不能叫我抱着睡上一個晚上。如果我是天子,我不會那樣兇狠地追求土地。”

“在你眼裡土地就那麼重要嗎?外夷的土地你喜歡,諸侯王列侯的土地你也喜歡,你的貪欲就沒有了結的日子,陰謀詭計也沒有用到厭倦的時候。”阿嬌撫摸着那盆晶瑩剔透的芍藥花,像是看見自己的女兒,又像是看見遠嫁的細君公主。劉細君因年幼沒被皇帝賜死,但從此成為罪臣之女。烏孫國想要和漢朝聯姻,以一千匹馬作為聘禮娶走了細君公主。

“你傷心細君公主遠嫁,每隔一年就派使者送去帷帳、錦繡犒勞她的艱辛,可她還是痛苦。”劉細君到烏孫後很少見到自己年老體衰的丈夫,她周圍的人都說烏孫話,可她還是努力結交烏孫王身邊的貴人。“你看到她就不會想起那些無辜枉死的人嗎?還是說你的心就這麼硬,想不起你父親臨終前教導你的話?即使你全都忘了,那你總該知道在一個不合适自己的人身邊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你很喜歡骠騎将軍,希望借我女兒和他的婚事讓我和衛子夫兩個人和好,可是我——”我不想要一個和你一樣冷酷的女婿。

“你害怕打雷可偏偏喜歡暴雨聲,”劉徹不打算和阿嬌糾纏那些複雜的事,他不認為阿嬌能在這方面給他什麼良策,幹脆和阿嬌說起從前,“我就經常帶你去聽雨。”

雨雲高懸在空中,不停歇地傾瀉着暴雨,像一條瀑布挂在長空,全長安的雨水都打那兒落下。劉徹帶阿嬌看雨水從漸台追逐盤旋而下的樣子,看得忘記了時辰。蘆葦的細腰,荷花的臉龐都被雨打濕了,穿着鬥笠的劉徹和阿嬌衣服也濕透了。

阿嬌流着淚不說話,劉徹見了長歎一聲,“你去神君那裡給我拿藥吧,去去就回,不要耽擱了。”

阿嬌踏進神祠聽見一個女人反複轱辘一句話,“‘太白經天,天下革,民更王,是為亂紀,人民流亡。晝見與日争明,強國弱,小國強,女主昌。太白,兵象也。’”那個戴着幂籬的女人喃喃自語,“怪不得皇帝對兩位将軍有這麼大的火氣,這古怪的天象不僅意味着兵災,還預示着一位女主的興起,強國的覆滅,弱國的興盛。這對他很不利啊!”

女人轉過頭,“您是陳皇後?住着金屋子的那一位?”

“我不是皇後,也不住金屋了。”阿嬌回答女人。

女人發出古怪的笑聲,“你叫阿嬌,多好聽的名字,有人在睡夢中呢喃過你的姓名嗎?一定有的,隻是你不知道。”她随機掀開自己頭上的幂籬,“你可以喊我神君,他們都這麼稱呼我。”

阿嬌被幂籬後的容顔吓了一大跳,幂籬後是一張不渴望完整,對痛苦也麻木了的臉,人世的一切快樂都與這張臉的主人無緣了。如果把她比作瓷器,那自打破碎的一天起,她就再沒想過與另外的自己團圓。

“我很早就想與你見一面了,”神君說話遲滞,像是很久都不與人溝通了,“您千萬不要因為外界的閑言碎語和我卑賤的出身而輕視我,我雖然默默無聞,但對您的仰慕卻比高山還高,對您的感情比金子還真。您不會知道,我有多想見您一面。”

阿嬌别扭的轉開臉,“說實在的,你長得像我一位故人。如果我不是親眼看見她的頭吊在城門上,我會以為你是她。”

神君忍不住笑起來,“同産姊妹哪兒有長得不像的?”

原來神君和楚服是親姊妹,阿嬌細看神君,發現神君身上果然有着和楚服相似的光彩,臉上充溢着一種偶爾清醒但又想繼續迷醉的瘋狂。她向阿嬌走來,每一步都像傾頹的白色籬牆被刺上了黑色的玫瑰,因為不堪負重而搖搖欲墜。很多年前楚服也這麼向阿嬌走來,她不僅騙走了阿嬌的黃金,還出賣了她,害她丢掉了皇後的尊稱。

“我不恨你姐姐對我做的事,”阿嬌忍不住後退了幾步,“我隻是奇怪你為什麼會出現在皇帝的身邊……嗯……可能你姐姐是皇帝的人?”

“是和不是有什麼分别呢?皇後你吃過腐爛的果實嗎?擱置到腐爛,甜蜜到腥臭……不,不,沒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不理解我的意思……你先不要慌,别離我那麼遠……你怎麼又往後退了……我是說你有沒有見過……”神君一字一句道:“那些美好到無可救藥的事物。”

“這是一個很少見的人,或者說是瘋子。”阿嬌心想,“可我該怎麼做呢?”

“瘋子”先對着阿嬌笑了,重複了一邊自己的話,“皇後你見過或者聽說過嗎?美好到無可救藥的事物。”

“美貌的倡優?”阿嬌忍不住想起平陽公主準備獻給劉徹的那個少女,“若不是真的見到她,我不會相信有人真的長得和玉雕一樣。她那樣美貌聰慧,可她隻是倡優。”

“這倒是一個很好的例證,皇帝的王夫人也是這樣的人。皇帝多疑,總害怕我給他下毒,每次呈上來湯藥皇帝都要我和王夫人先喝,時間長了,我和王夫人兩個人都病入膏肓。王夫人……那也是個很美的女人。”神君很認真地對阿嬌說:“不過比她們加起來,估計都沒有我姊姊美。”

“武安侯田蚡知道皇帝喜歡方士就獻給他兩個人,一個是白發蒼蒼的李少君,另一個就是我姊姊。皇帝見了她很喜歡她,就和她同床共枕,把她當自己的夫人看待。我姊姊把他當自己的夫主,什麼話都說給他,教給他很多草藥。”

神君注視着供奉着的東皇太一,“皇後你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神祇嗎?”

“我沒見過,不好說有還是沒有。”

神君輕蔑地笑了,“隻有無知的人才會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因為人的身體會欺騙大腦的。我姐姐就很會使用草藥,她沒法兒讓人大白日見鬼,卻可以讓人夢見她希望對方夢見的事情。或者說的再準确一點,我姊姊可以操縱别人的夢境。皇帝看中她這一點,把她打發到您身邊。”

阿嬌恍然大悟,“我說為什麼她一來到椒房殿我就頻頻夢到一些稀奇古怪無法解釋的事情,原來是她下了藥。她借着那些神秘的夢,引導我入了她的陷阱。她幫皇帝除掉了我,可皇帝并沒有封她做夫人,反而殺了她。”

就像從前那樣,阿嬌感受到心裡流出一片大海,浪濤把自己反複淹沒,直至徹底覆蓋,給了她少有的平靜。“所以說你給陛下下了毒,你恨陛下?”

“我恨他,”神君毫不避諱地承認了,“沒日沒夜地痛恨他。”

神君湊近阿嬌,向阿嬌袒露自己的發黑的胳膊,“如你所見,毒液日夜在我的血管裡沸騰,我已經離死不遠了。”阿嬌駭得連退三步,她這才知道神君原來已經是一副能站立說話的美豔骷髅,深褐色的泥土早等着占據她這位芳華的佳人。神君微微一笑,這一次她變得恬靜平和,好像習慣了懸崖上的風,也不打算活着下懸崖,“皇帝是一個很貪心的人,總是盼着長生不死,他難道不知道上一個這麼期盼的人死了和鹹魚同乘一座車?”

“他總以為什麼人都可以收買,誰都有價錢,沒有人告訴他看高自己就是看輕别人嗎?文成将軍死後他就沒了稱心的方士,總是惱恨還沒有用光他的伎倆就把他毒死了,把我找來替代文成。難不成他忘了我姐姐的死?”神君跪坐在地,仰看今夜的月光,“他想要長生不老藥,我就給他有毒的湯劑。朱買臣恨張湯,恨到願意一死報複張湯;我恨皇帝,恨到和皇帝喝同一碗毒藥。他要知道,即使始皇帝把高漸離熏瞎了,高漸離還是險些要了始皇帝的命。”

阿嬌情不自禁落淚,“你這是何必……你姊姊若是在天有靈知道這件事,隻怕為你心痛到死。”她沒料到自己在見證楚服凋零後,還要再去見證神君的落幕。世事無常,敗美人的不止歲月,還有死亡。

“皇後,你别害怕,你看到我難免恐慌,這是因為生者對死亡懷有的崇敬之情。”神君握住阿嬌的手,阿嬌卻害怕得掙脫了她的手。

在情感上她憐憫神君,但她知道無論是楚服還是神君,都不比劉徹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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