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年一度的神明降臨儀式無疑是個好機會。
當然,這個儀式隻有經受了考驗的最虔誠的信徒才有資格參加,容樂尚且年輕,還沒有資格接觸這些,隻能無聊的坐在小禮堂的大門口。
他看着拉上了厚重窗簾的窗戶,漫無目的的想着。
……儀式的具體内容究竟會是什麼樣?
什麼時候他能夠進到小禮堂,或者站在主教那個位置,那時的他估計已經站到了高處——雖然他從不懷疑這一點。
身為教會的一員,他的命運早已注定,在公立學校進修之後,他就會被徹底打上教會的标簽,人生隻能在這片空間沉浮。
他的父母也在禮堂裡面,他曾問過他們具體的細節,但都被他們搪塞過去。
容樂蹲在門口,過了一會兒,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為什麼不親自去看看?
他記得前幾天在小禮堂裡整理窗簾的時候,有一處窗簾的欄杆似乎輕微的卡了一下。
并不是很嚴重的毛病,隻需要拉窗簾的人稍微用點力就能拉好,但如果沒人注意到這個細節,那個窗戶就會透出一絲縫隙,足夠看到小禮堂内部的情況。
那是一個背光的角落,他站在那裡完全不起眼,萬一沒有他想象中的縫隙,他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這個念頭仿佛在蠱惑他一般,抱着查看的心态,他起身往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很碰巧,容樂竟然真的看到了一條縫隙。
說不清那時他在想什麼,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操控了一般,他身體微動,往縫隙裡望去。
很久以後,容樂都在想為什麼那一天他突發奇想,為什麼那道縫隙恰好存在,為什麼……他會看到那一幕。
眼前所見的一切都化作了午夜的夢魇,耳邊充斥着令人瘋狂的哀嚎,順着血流纏繞在衆人身上。
他愣在了原地,渾身僵直,身體仿佛瞬間墜入了冰窖,渾身上下都在發冷。
容樂顫抖的綠色眼瞳不住的收縮,他甚至在小禮堂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他的爸爸媽媽,正在像周圍的其他人一樣,對着中央的神像露出狂熱癡迷的微笑。
……
那一刻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他的胸膛仿佛破開了一個大洞,冷風不斷的往空洞裡鑽。
直到聽見了一聲厲喝從室内傳來,容樂才猛然驚醒,遠離窗戶跌跌撞撞的跑走。
他不知道身後有沒有人追上來,也不知道該去哪裡,隻知道不斷的奔跑,逃離那個恐怖的漩渦,最後他跑到了小花園,在裡面看到永遠那麼平靜的雷諾。
容樂跑過來的樣子稱得上狼狽,手撐着膝蓋控制不住的劇烈喘息着,雷諾翻過膝頭的書頁後,用那雙純黑色的瞳孔凝視着他:“你在害怕?”
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卻是肯定的,容樂試圖掩蓋自己的情緒,卻發現自己渾身都在不受控制發抖。
“……”
容樂看着自己發抖的手掌,閉了閉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默。
自己果然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他從不遵守規則,假裝混入群體當一個叛逆的異類,自我催眠适應周圍的環境,容樂本以為帶上虛僞的面具,就可以在教會中如魚得水的生存。
但此刻一朝打破他的全部認知,颠覆了他對教會的印象。
是啊,光明之下,必然是更加深邃的黑暗。
他總有一日會直面這殘忍而壓抑的真相,屈從與這座深沉肅穆的教堂,冷漠的神明聆聽羔羊們的禱告,為異類降下嚴酷的審判。
縱使是萬能的神也無法扭轉人類的意志。
他怔怔的看着手心,直到聽見雷諾又翻了一頁,他才恍惚的回過神。
“雷諾,我……”
他從來沒有感覺過一切都這麼詭異瘋狂,那個房間簡直就是地獄和魔鬼的象征。
那個房間裡的所有人都沒救了。
雷諾安靜的看着他,那種微妙的打量如此冷酷,毫無情緒的眼神非人而冰冷。
容樂沒有發現這一點,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腦袋裡亂作一團。
“你走不掉的。”
容樂擡起頭怔怔的看他,雷諾用陳述的語氣訴說一個事實,仿佛看破了他心裡的想法:“這個國家都是神明的信徒,無論走到哪裡,都如同身處在祂的注視之下。”
他将手中的書合起,遞給容樂:“但在這個世界上,唯有知識永恒不變,是最接近真理的道路。”
“想要改變命運,這是最難也是最遠的路。”
遞過來的書就如同一道選擇題,在問容樂是選擇逃避還是反抗。
容樂垂眸看着書面上的字,古舊的字體印在封面上,散發着不容忽視的魔性魅力。
【死靈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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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的室内,黑澤的聲音淡淡的響起:“看見使你恐懼的幻覺了嗎?”
容樂:“看到了,但并不多。”
“大腦是很神秘的,我們至今也在探索其中的奧秘。”黑澤的語氣很平靜,“幻覺的産生同樣如此,那很有可能隻是你心裡的投射所産生的幻象。”
“當然,你的大腦同樣會告訴你一些你遺忘的東西,那些被你抛棄到角落的,正随着你的步伐而逐漸蘇醒。”
能通過黑澤得到這些模糊的記憶,容樂已經很滿意了。
他眉頭一皺,然後慢慢睜開眼,意識恢複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