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芳坐下後,擺手讓候在左右的侍女離開,自然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剛抿了一口,杜康便走了進來,行禮道:“帝尊,師父。”
留芳端着茶盞稱贊道:“這茶倒是不錯,你等下去問問祈宗主,看是什麼茶,咱們離開的時候,他可能忍痛割愛贈為師一些?”
“是。”杜康明顯的出神,回答的心不在焉。
嘭一聲,茶盞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杜康一個激靈就清醒了過來,不可置信地看向留芳。
留芳蓦然發怒,“把你的心性改改,莫要逼為師幫你改!”
杜康慌忙告罪,“弟子知錯。”
留芳緩了一口氣,讓杜康離開。
白釋一直靜靜看着,這時才出聲道:“你有心事?”
留芳唇角扯出一抹笑容,轉頭對上白釋,“阿釋從哪兒看出來的?”
白釋抿了一口茶,回答道:“你這一路上幾乎一直在走神。”
留芳輕輕點了下頭,極為坦誠道:“嗯,是有些。”
“方便說……”
白釋話還沒有說完,留芳突然傾身湊到了白釋面前,兩人四目相對,白釋能清晰的看到留芳瞳孔中的自己,驚訝呆滞一副沒有反應過來的模樣。
這樣的姿勢并沒有保持多久,留芳很快就退了回去,她略抱歉道:“對不起啊,阿釋,我不能告訴你。”
白釋後知後覺,“那我便不問了。”
留芳撐着下巴看白釋,眉眼之間緩緩浸出笑意,慢慢放大,女子的笑容明媚燦爛,極富有感染力,白釋不受控制地跟着勾了一下唇角。
留芳撐下巴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臉頰,“若沒有這些是是非非,能隻待在阿釋身邊想法子逗你開心,也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她這句話說的聲音輕,白釋沒有聽得特别清,“什麼?”
“沒什麼。”留芳直起腰身坐好,眉眼彎彎道:“我倒沒有問阿釋,你這次特意來這裡,是為了誰?想來不會是耀魄,以他的實力,沒什麼好擔心的。”
“不是他。”随着白釋的聲音落下,銅鑼再一次敲響,“下一場青華峰淵和對戰無極門耀魄。”
白釋放下茶盞,看向了擂台,留芳落在白釋身上的視線一直沒有移開,這會兒見他突然緊張,心下已經了然。
擂台上的耀魄往後退了一步,握緊了手中玉笛,留芳看清了他細微的動作,道:“不過話說回來,阿釋,今日你有沒有感覺耀魄哪裡不太一樣?”
沒有平日比試時的張揚灑脫,盯着淵和躍上擂台的身影,眸色中竟顯出一股莫名的恨厲。
擂台上的兩人修為差距實在是有些過于大,雖已經互相過了數招,但淵和一點兒優勢都沒有找到,幾乎是被完全按着打,耀魄猛然擡笛,直接将淵和握在手裡的青華劍彈飛了出去。
嗤之以鼻的譏諷毫不掩飾,“拿一把不認主的神器和破銅爛鐵有什麼區别,你倒不如換一把普通的來。”
淵和眼眶微紅,氣極怒斥道:你閉嘴!”
沒有了青華劍,淵和完全成了砧闆上的一塊魚肉,耀魄一腳就将人踹翻在了擂台上,彎腰俯身将玉笛抵在他的頸項,冰冷的笛聲貼着他的皮膚,淵和幾乎感覺到上面流動的靈力。
耀魄姿态輕松,“你知道神器怎麼用嗎?”
淵和唇角鮮血蜿蜒,他側頭固執地不願看抵着自己脖頸的玉笛,伸手摸到了跌落的青華劍,握緊劍柄,反敵制勝,勉強勝了半招,耀魄後退數步,眸中劃過一抹驚詫和不可置信緊接着卻是更重的好勝心與興趣。
淵和站在擂台上的身體都有些搖晃,白袍上被血迹浸濕,但眸色卻是堅定,沒有絲毫的畏懼和退縮,緊抓着青華劍像是抓着唯一緻勝的可能。
耀魄目光落在了他緊握着青華峰的手上,突然笑出聲,“以你的實力資質,配碰這把青華劍嗎?”
“配不配和你沒有任何關系!”淵和完全不顧及身上的傷,提劍已經攻了上去。
“那我倒是要好好瞧瞧。”耀魄面色不變,腳下步子宛如鬼魅,根本看不清他的任何招式,卻聽到了咔擦一聲,有人骨頭斷裂的聲響。
疼痛還沒有傳遞到四肢百骸,耀魄的面容突然在眼前放大,薄唇開合吐出字句,“你不僅不配碰青華劍,你連今日站在這擂台上你也不配!”
胸膛上猛然挨了一掌,身體後仰直墜下池塘,連抓在手裡的劍都再也握不住,口中腥甜翻湧,視野都跟着模糊了。
恍惚中他聽到擂台下有人站了起來,震驚地喊道:“帝尊。”
白釋從涼亭内躍身而起,接抱住淵和,順手還接住了青華劍。
淵和看不清環抱住他的人,但本能地抓緊了那人雪白的衣襟,“師……”
話未出口,便嗆出了一大口鮮血。
白釋收緊力道,用靈力護住他的心脈,“别說話。”
白釋抱着淵和在岸上站定,本來坐着的長老仙君已經全部站了起來,常亭遠吓的臉都白了,推開前面的人,踉跄往前擠,“帝尊。”
寝屋内燃着安神的熏香,醫修将物品仔細收進匣中,向坐在榻邊的白釋行禮道:“帝尊将他心脈護得及時,沒有什麼大礙,隻是要好好将養幾日,這期間萬不可再動用靈力和習劍。”
守在一旁的常亭遠連聲便接道:“是是是,一定。”
“不過。”醫修頓了下又道:“他的身子骨實在是有些弱,平日裡常峰主還是要操心拿些東西好好補補。”
白釋轉頭看向閉目躺在床榻上的少年,淵和的皮膚本來便白皙,如今又受了如此重傷,面色更是蒼白,面部輪廓愈發清晰,之前在無極門因為環境不适,也是常常纏綿病榻,倒沒有今日這般清瘦病弱,像是個紙糊的娃娃,一戳就能破。
常亭遠心虛的不敢看白釋,“帝尊。”
白釋幫少年掩了掩被子,本欲将他的手一同放進寝被,卻摸到了他手心粗糙的觸感,白釋将淵和的手心展開,手指上每一寸骨節都生了薄繭,尤其手心還有沒有完全愈合的細小劍痕。
常亭遠吞了口唾沫,他連淵和都不敢看了,“自小尊主來到青華峰後,不辭風雨,每日都會習劍,刻苦異常,與他一起的弟子和晚輩都勸過,實在是勸不住。”
抓在白釋手心裡的小手,指尖微蜷了一下,白釋擡頭,見淵和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人卻并沒有蘇醒過來。
白釋緩聲道:“我知道。”
寝屋的門從外面被推開,石英懷裡抱着一個錦盒進來。
白釋從石英手裡将錦盒接過打開,裡面躺着一朵純白如雪的昙花,每一片花瓣都宛如冰玉雕刻,撲面就能感覺到靈力的波動和滲骨的寒意。
常亭遠都有些懷疑自己看錯了,“靈昙。”
白釋在無極門的居所雖叫靈昙水榭,但池塘裡養的根本就稱不上是靈昙,而是養昙花的池水特殊,能勉強呈現出百裡冰封昙花不謝的盛況,白釋手裡唯一的一朵靈昙花種,聽說還是一年前若夢禅師專門替帝尊尋的。
白釋将錦盒接給常亭遠,“其實從我第一次見他,他的身體便要比同齡人孱弱,之前在無極門也因為我的疏忽,又讓他糟了些罪,你将這朵靈昙分開多次喂給他,對他的體質會有幫助。”
常亭遠顫抖着雙手接過,“晚輩謹記。”
白釋從袖中拿出一本書冊,一同給常亭遠,叮囑道:“這本《九玄劍譜》你等他醒了也可以給他,隻是莫要讓他着急修習,幫我告誡他修煉一途漫漫,不可求一時之快。”
“帝尊放心,我一定等他醒了,好好給他說。”
白釋最後看了一眼淵和,起身道:“讓他多休息一會兒。”順手牽了石英,便出了寝屋,一直等白釋的身影完全消息,本來安靜躺在床上的少年,将被子扯過蓋住頭,蒙在被子裡,嗚嗚咽咽地終于哭出了聲。
常亭遠将擡起欲安撫少年的手掌最終還是收了回去,毫無辦法地長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