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除卻某些緊急情況，合唱團一般都在放學後排練。

合唱團一共29名成員，眼下除了告假的林繁芝全都聚集在五樓排練室。

孟盈是以送歌詞本的名義進來的。

她一進門，左璇就直勾勾地盯着她，恨不得從她手上剜出一個血洞。

自從簡容若發現原課代表參與霸淩後，他的位置就被撤了下來，孟盈如今是新的語文課代表。

她今天去印刷室查卷時正巧碰上陳蘭西，對方正跟印刷老師千叮萬囑：

“歌詞本急用，最好在排練前印完。”

孟盈垂眼看了一眼手表，此時距排練開始還有十分鐘。

印刷室的老師也很給陳蘭西面子，在打印機的嗡鳴中兩人交談起來。

“陳老師你放心，打印機是學校新換的，這些肯定能在排練前打完。”

陳蘭西沖他歉疚一笑：“麻煩您了，實在是事發突然，才接到上頭通知，說市中秋彙演有個空位，這才緊急加練新節目……”

“中秋彙演？那可是給學校長臉的事！”

男老師不禁鼓掌叫好，然後就從打印機的凹槽中取出文件按份仔細訂正。

可文件印完，兩人又犯了難。

29份歌詞本堆在一起簡直就是一重小山，陳蘭西手頭拎着一大兜道具，男老師又走不開。

孟盈瞅準時機，捧着試卷與陳蘭西擦身而過，對方這才注意到角落裡還有個查卷的女學生。

但隻要她稍加注意就能發現，紙頁摩擦聲皆由女生早就查好的試卷發出。

不出孟盈所料，陳蘭西在她轉身那刻将她攔下，頗難為情地拜托她将歌詞本送到排練室。

孟盈一派悅然：“老師，道具也一并交給我吧，班裡還有同學，我們可以一起送。”

見孟盈痛快答應，陳蘭西頓時對眼前這個熱心女孩生出幾分好感。

“那就拜托你了。”

“不客氣，陳老師。”

班裡沒有同學，孟盈先送道具，送完孟祁月出校門她才悠哉悠哉地抱着歌詞本出現在五樓。

陳蘭西見她熱得滿頭是汗，趕緊叫林繁芝遞紙巾。可連叫兩三聲都沒回應，這才想起來林繁芝不在。

她不由得哀歎：林繁芝不在，她身邊一個可用人都沒有。

見陳蘭西手足無措，其他學生卻全都面面相觑，一個都不敢上前。

陳蘭西不知道的是，林繁芝為人霸道，又是個笑面虎。早就明裡暗裡警告過其他人不許越過她靠近陳蘭西。

左璇等人就是林繁芝的爪牙，在合唱團内占了一多半。合唱團偶有反對的聲音也很快因寡不敵衆被壓下來。

孟盈也是後來聽李思巧說才知道，那天在廁所裡渾身濕透的女孩是付泥。

付泥本來也是合唱團成員，隻因和陳蘭西多說了兩句話就被左璇等人關在廁所澆了一桶髒水。

“想來這就是付泥主動替祁月蓋校服的原因。”李思巧猜。

陳蘭西也有些奇怪，自己明明不兇，學生們怕什麼？

左璇掃了一眼旁邊人的瑟縮模樣，得意地跑過來：“給。”

她抽出紙巾，當着陳蘭西的面和煦的地遞給孟盈：“辛苦這位同學跑一趟。”

“謝謝。”接紙巾時，孟盈的目光有意地對上左璇。

對方和林繁芝一樣，在大人面前永遠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假面。

左璇還貼心地替她擰開瓶蓋，身體也不自覺的靠近陳蘭西，一颦一笑盡顯主人風範。

一切都像極了林繁芝，孟盈不由嗤笑：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就是不知道她們的‘上下級友情’禁不禁得起考驗。

——

孟盈咽下口中的甘甜，沖二人道謝：“謝謝陳老師，謝謝這位……同學，既然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到左璇的名字時，孟盈頓了頓，語句間留下一處明顯的空白。

仿佛不知左璇姓甚名誰。

左璇皮笑肉不笑地在心裡罵她裝蒜，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陳蘭西一心擔憂中秋彙演，根本無暇顧及孟盈的去留。

粗略點頭後習慣性地摟着身邊人商量諸多事宜，左璇受寵若驚。

入團三年，這還是她第一次離陳蘭西這麼近，近到讓她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想取代林繁芝。

蔣卿之曾誇過左璇的聲音條件不輸他人，左璇對此十分驚喜。

結果林繁芝見狀就立馬以身高為借口将自己擠到邊角處。

完全不顧自己為她做了那麼多事！

既然她有天賦、肯努力，憑什麼出處都矮林繁芝一頭？

過往的心酸順着不甘的藤蔓爬至眼底，化為濃濃野心。

左璇順着陳蘭西的動作，剛把頭湊過去就聽耳邊傳來一句親昵的：“芝芝，你覺得呢？”

一聽對方把自己當成了林繁芝，左璇手一僵，臉上的笑容也火速凝固。

陳蘭西也察覺到不對勁，摟着左璇的手一松，連聲抱歉：

“不好意思，我把你當成芝芝了，董……”

陳蘭西向來是記臉不記名，‘董’字一出口，左璇的臉色更加難看。

陳蘭西發覺不對，連忙止住話頭，讓大家歸隊排隊型。

左璇原本挨着陳蘭西，對方猛然離開，她就像棵歪脖樹呆愣愣地杵在原地。

不等她說什麼，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刺耳的笑。

是孟盈。

笑聲傳進耳道，像毒氣彈一樣炸開，每個音調都在提醒左璇：隻要林繁芝在，她永遠也出不了頭。

連名字都不配被記住。

左璇回頭，孟盈早就消失在排練室，但耳邊笑聲不停。

有孟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