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瑤做事從來不會不計後果,在文德殿的發生的事,大部分都是早就盤算好的。那把不曾拿出來的短刀,甚至沒有開刃。
至于跪在殿外謝罪,本就是做做樣子的。謝況不見她,她就頭也不帶回地離開了。
即便撕開臉面争吵,袁盼的死,也并不會有後續,謝宜瑤是知道的。
就算放在尋常人家,妻子因為和丈夫的矛盾選擇死亡,也不可能給丈夫定罪,謝宜瑤也是知道的。
但她和謝況得有一次這樣的争吵,這是她的必經之路,如果度不過這個劫,她将來行事都難免要束手束腳。
她不是為了母親複仇而謀取權力的。
她是為了她自己。
謝宜瑤時時刻刻提醒着自己。
沈蘊芳聽謝宜瑤複述完事情的經過,面帶苦色道:“雖然大體都在預料之中,可這突然要賜婚的事,先前可從沒聽說過啊?”
謝宜瑤撐着腦袋,無精打采道:“不稀奇,皇帝他向來是想一出是一出,雖然我也被吓了一跳就是了。”
沈蘊芳思索着這前前後後的因果,突然靈機一動:“會不會和鄧揚有關系?貴主不是遇到他了嗎?”
謝宜瑤眨了眨眼:“他那個性格……倒是有這個可能。嘉言,你去把他請過來。”
裴賀就在書房望風,聽到謝宜瑤的命令,點了點頭,轉身就離去了。
吵架也挺費精氣神的,謝宜瑤想,她現在好困好累,好想休息一下。
但還有事情等着她做,趁着皇帝還沒來得及對她做什麼,她得趕緊安排好。
“懷香,你這幾天去找一趟秋澄,京口來的新人還得繼續訓練,不論我這邊出了什麼問題。朝華那邊也是,要是之後我不方便,就由你來和她聯絡。”
謝宜瑤已經做好了謝況會再一次禁足她的準備。
“我都明白,”沈蘊芳認真應下,眉眼間卻有幾分憂愁,“貴主還是莫要太悲觀了。”
謝宜瑤苦笑道:“我知道。”
不得不承認,她今天在謝況面前還是略有一些失态的。人的情緒一旦上來了,說什麼講什麼話可就不能全由她自己掌控了。
謝宜瑤把手上的玉佩反複翻轉,思緒飄得很遠。
……
過了小半個時辰,裴賀回來了。
“我将鄧揚帶來了。殿下是要親自去前廳見他,還是把他帶到書房這邊?”
謝宜瑤道:“我有點累了,你帶他過來就是。”
又對沈蘊芳說:“鄧揚要是見到懷香在此,恐怕會不自在,不如你先移步,等他走了再說。”
若是尋常侍婢,鄧揚或許能做到熟視無睹,但沈蘊芳的大名他是知道的,她在這裡,謝宜瑤請他來就很像問罪。她還有些拿不準鄧揚的性子,不敢冒險。
“是了,我竟沒想到。”沈蘊芳笑着道,起身到旁邊的房間等候。
鄧揚并不知道皇帝和公主在他走後大吵了一架,因此裴賀到府上喊他時,鄧揚的心情很忐忑,但也很興奮。
“不知殿下是為了何事找下官呢?”
裴賀冷冷道:“等下你自然就知道了。”
鄧揚感覺自己有點自讨沒趣,不再主動搭話。
但他知道裴賀是公主心腹,也不敢不跟着走,生怕公主拿他撒氣,同時也期待,公主或許可能沒準是要賞賜他呢!
但鄧揚也沒想到,他居然就被直接請到了公主第的書房,裴嘉言和他說這話時,臉色都不大好,似乎很是吃味。
鄧揚到達書房,見到公主本尊,此刻屋内除了殿下本人也就隻有兩個侍婢,而公主本人又滿面春風地望着他,鄧揚心中的憂慮一下就被吹散了。
“鄧生,請坐。”
鄧揚行完禮,顫顫巍巍地坐下:“下官有幸……”
眼看他立馬要長篇大論起來,謝宜瑤連忙微微擡手,笑道:“哎,莫說那些套話,多浪費時間。”
鄧揚突然覺得謝宜瑤有點像一隻笑面虎。
“殿下說的是。”
“我也不賣關子了,本公主請你過來,就是想問問鄧生今日方才在我父皇面前說了什麼話?”
“這……”
謝宜瑤雙手交叉,撐着下巴,微笑着偏頭道:“你提議讓我嫁給常山王,是不是?”
鄧揚頓時吓出一身冷汗,連忙道:“是下官自作主張了。但下官也是為了公主好呀。”
“為我好?這我倒有點不明白了,還望鄧生為我解惑。”
鄧揚維持着先前的姿勢,戰戰兢兢道:“常山王乃是燕王胞弟,先王之子。下官聽聞陛下留他,為的是來日攻入北燕,能夠擁其為主,名正言順,燕人歸心,兵不血刃即可拿下洛陽。常山王發妻早逝,若公主殿下嫁與他為妻,到時候也是一國之後,可不比現在的境況,要好太多嗎?”
謝宜瑤道:“倒不是全無道理。”
鄧揚咽了口唾沫。
“罷了,好心辦壞事而已,看在你出發點是好的份上,本公主就不罰你了。”
雖然謝宜瑤并未解釋這為何是一樁壞事,但鄧揚也聽得出言外之意,他的這個計劃,多半是泡湯了,至少公主本人是不願意的。
好在公主不打算治罪于他,他的這一次冒險,不至于得不償失。
“多謝殿下恩德。”
鄧揚起身,顫顫巍巍地行了禮。
“你今天就回去吧,好好犒勞下自己,”謝宜瑤擺擺手,“靈鵲,給鄧公子拿點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