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鳴城中聚集了上萬隻死魂,飄蕩在城中,鬼擠着鬼。
川鳴樹樹幹斑駁,樹根插進黃沙之中,又矮又細,比他們看到的最後一眼還要凄涼些許。
死魂圍繞在樹神周圍,拉着樹枝,劃刻樹幹,城内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隻有這棵樹勉為其難能算。
此樹靈力許是耗盡,堪能存活,對死魂們所做的一切都無動于衷。
天道對于鬼城的布施起了作用。
屏障光芒流轉,閃電作響,鬼魂們望着四周,空洞的眼神刹那間變得猩紅,獠牙利爪盡露,哭笑聲更加劇烈,一眨眼的功夫,通通朝着上方撲去,口水從嘴角奔湧而出,像是下了一場粘稠的雨。
上方被扔下了一個少年。
身穿着粗布衣衫,手裡拿着一把木劍,和身邊的“於歙”别無二緻。
天道的聲音在此刻乍然響起。
仿佛是一位嚴父在囑咐自己外出打拼的兒郎,可又不管死活。
“解了這城,你就可飛升成神,”普天之下,唯一的神。”
短短的一句話,聽得人熱血沸騰,誰能拒絕掉這種誘惑。
於歙下落,卷起的風聲轟炸在他的耳畔,他轉頭下看,迎接他的是數不清的死魂,伸出了一雙雙帶着利爪的手,長着血盆大口。
官辭對上了他的眼神,麻木冷漠,與假裝的“於歙”完全不同,他更像是被培養的死士,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
唯有從緊繃的手指上可以看出幾分害怕與慌張。
於歙被圍在了半鬼之中,遮擋了身形,根本看不見。
洵堯左右搖擺着,戳了下“於歙”:“天道就隻給了一把木劍啊,這怎麼打。”
“於歙”陰陽怪氣道:“不然呢,天道他娘的偏心都偏到狗肚子裡去了,能給個木劍老子都能高看他一眼。”
當然,後面的那幾句他沒說。
椿礙于桃蹊另外兩寶的舉動,覺得自己頭頂在發光,想問的話都憋在了肚子裡,看一眼,長嘴,又閉上。
淮塵看不下去了,按着他的頭:“有話就說,我不在的日子,你是不是拜師學藝去了。”
椿煩悶地搖頭,将頭上的那隻手摔下去,撫平的豎起的幾根頭發。
“拜什麼師,學什麼藝?能當本鳥師父的,根本不存在。”
“是嗎,那你從哪學得這扭扭捏捏的樣子。”
“……”
要不是你故意讓我看見,我至于這樣。椿對着淮塵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繞着淮塵走到官辭旁邊。
結果又看見淮塵抓着官辭的手蕩了一下,椿的拇指掐上了人中。
於歙武藝不凡,手持木劍在萬鬼之中也能不落下風,可畢竟是肉體凡胎,死魂們被一劍穿心之後,大叫幾聲,又能卷土重來,漸漸,於歙的動作慢了下來。
幾人能聽到的劍聲越來越遲緩。
死局一場。
淮塵看不見於歙,隻注視着那棵樹。
也就是官辭的前世。
當年,他一進來,就被川鳴樹用伸出樹枝拉入了庇護之中。而現在,卻遲遲沒有動靜。
官辭:“會變的。”
應了他的話,樹身竟然是又縮小了一倍,在“於歙”外圍的死魂,就圍在川鳴樹不遠的地方。
川鳴樹樹身劇烈搖晃,樹根從地下鑽出,露出部分,形成無形的籠罩,将貼近庇護邊緣的死魂們彈飛,兩枝樹枝延伸至庇護之外,穿過層層死魂的圍繞,不顧撕咬扯打,找了一身是血的於歙。
将他從死魂堆裡拽了出來。
安置到了庇護之中。
靠着樹幹。
樹枝縮回,樹身黑色加深,死氣更重,暫存的靈力所剩無多。
於歙喘着虛氣,冷漠看着屏障外拼命敲打的死魂們,手緊握着木劍不放,單手挫了挫雙耳。
太吵了。
川鳴樹樹身不動,樹枝又斷了不少,砸在地上,融入黃沙不見,成了他們最初見到了的樣子。
他阻斷了死魂們的叫喊聲。
於歙咽着血水,胡亂擦了擦臉上的血,發現越擦越多,他仰頭看樹。
開口問道:“你,是天道派來的嗎。”
官辭發現,此刻於歙的眼中多了分不易察覺的希冀。
他之所以能看出,因為在遇到淮塵時,他也是這個眼神。
於歙希冀着,天道除了給他一柄木劍之外,還給了一處庇護之所。
很可惜,并不是。
他隻是天道的計劃之外,甚至是打亂計劃的第一步。
樹沒有回答。
於歙也沒有追問,官辭看他眼中的升起的亮光并沒有滅,於歙單方面确定了川鳴樹的回答。
是。
少年死氣沉沉的身影變得帶有了些不可察覺的生機。
局中人不知。
局外人深知。
“於歙”冷笑了一聲,沖於歙翻了個白眼,嘲笑他的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