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舜英沉默良久,輕輕地握住了林蓁蓁的手,重重地點了點頭。
入夜,營中的喧嚣聲一點點埋入夜色中,直到隻能聽見沙漠中的陣陣風聲和夾雜着的蟲鳴聲。
大将軍的帳篷中,聚集着飛雁營的衆位将領,商讨的便是前幾日的營内一戰。
而褚舜英作為新晉的五品郎将,自然也參與其中。
楚尋真背着手在帳前來回踱步,沉着道:“呼其圖沒用幾下刑便松了口,承認是他在水中投毒緻使營内突發病疫。”
楚尋真又頓了頓:“隻是他雖承認了,卻依舊是滿口不堪的咒罵,還叫嚣着我們敢綁他,樓蘭會出兵滅我全營。”
此言一出,衆将紛紛議論,任誰也不能忍受别人騎在自家頭上,否則晉國将士英勇之名豈非平白受辱。
王憐作為副将,率先出言:“既是有呼其圖投毒的緣由,那便是樓蘭有錯在先,我們大可借此發難,攻打樓蘭國邊境部落,将他們趕出境外,再不能擾亂我邊境安甯。”
楚尋真沉默不言,顯然對王憐的建議不置可否,随即便指了指褚舜英:“褚郎将,擒拿呼其圖你功不可沒,大可暢所一言。”
褚舜英高挑的身形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清瘦端正。
她低頭沉思一會兒,開口道:“樓蘭國行事作風向來狡猾奸詐,但呼其圖乃樓蘭國王寵愛的王妃所生,樓蘭老國王不會允許有偏愛的皇子流落于敵國之手。”
“那又如何?”王憐不屑地輕笑一聲,直接出言譏諷,卻又在楚尋真警告的眼神中歇了氣焰。
褚舜英卻絲毫不見惱怒:“此時正是樓蘭國奪位之争的關鍵時期,呼其圖雖外強中幹,但也是儲君的重要人選之一,若我們殺了呼其圖,恐樓蘭王室惱羞成怒憤起攻之。”
楚尋真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那郎将以為如何?”
褚舜英沉着應答:“不如以呼其圖作為人質要挾,同樓蘭國出面交涉談判,挾天子以令諸侯,迫使樓蘭國的營地退出百裡之外駐紮,暫免我邊境百姓飽受騷擾之苦。”
王憐聽了這話,不禁反駁道:“照你這麼說,不如直接要挾樓蘭重定邊界,再不來犯,豈不更好?”
王憐此言一出,連楚尋真都輕輕搖了搖頭,直歎自己選的這位副将有勇無謀。
褚舜英被駁了也不惱,耐心地解釋道:“呼其圖雖貴為皇子,但看樣子并非國王真正屬意的太子人選,否則他不會這麼急于證明自己,若提出的要求動了樓蘭過多核心的利益,這呼其圖恐怕就直接成了樓蘭的一枚棄子,毫無作用了。”
聽了褚舜英有理有據的一番分析,帳内的将領紛紛點頭。
楚尋真雖臉上不動聲色,但卻也在心中記了一筆賬,褚舜英雖有着不俗的家世,但卻實在有幾分真本事。
此前救了她一命,讓她見到了難得一見的高明槍法,本以為她隻是武功上有幾分難得的天賦,不想她還有主事之才,能将戰争之中的利弊得失分析得清清楚楚。
衆将士商讨到深夜,得了楚尋真令下後便都出了帳篷回去歇息去了。樓蘭的皇子既然在晉國的軍營中,那不論如何都是晉國掌握着主動權,隻等樓蘭派人來談條件便是。
出了帳篷,褚舜英正欲回帳,卻被人攔住了去路。
王憐似笑非笑道:“褚郎将好謀略,那日刺中呼其圖的槍法,實在讓王某人佩服。”
褚舜英敏銳地感受到了王憐來者不善,但還是淡淡地笑笑:“多謝王副将誇贊。”,說完便準備繞過王憐。
王憐伸手而攔,神色冷若冰霜:“褚郎将鉚足勁想往上爬的心思也令王某人佩服,隻是這背地裡耍小動作的做法,實在令人所不齒。”
褚舜英莫名其妙,語氣自然也不善起來:“舜英光明磊落,不知副将所指何事?”
王憐冷笑道:“那林蓁蓁少不得因我隊中病疫之事告我一狀,我先前還以為她是記恨我。不曾想你們竟都滾做一塊兒睡覺去了,想必也是為你高升想壓我一頭。”
不知為何,聽到王憐說自己和林蓁蓁“滾做一塊兒睡覺”,褚舜英沒來由地面色一紅。
但還是義正言辭道:“蓁蓁不會屑于做這樣的事,就算她做了,難道不是因為副将之前對她的所作所為?她有何錯?”
見褚舜英就差把護犢子幾個字寫在臉上了,王憐氣得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丢下一句走着瞧,轉頭便走。
褚舜英歎了口氣,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愛以自我為中心,總覺得他人做什麼都是針對着自己。
隻是不日之後,或許就将迎來和樓蘭國的談判,楚尋真親自點了她陪同,或許也将是一場硬仗了。
褚舜英蹑手蹑腳地進了帳篷,褪下衣物,輕輕地翻開被褥,卻聽見床上掩蓋不住歡快的一聲:“姐姐,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