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累突然發出了小小的聲音，青川裴渾身僵硬了一下，他本來是逗小孩玩的，沒想到真的得到了回應，不過他現在騰不出手來去摸小鬼的頭，于是颠了颠小鬼的屁股，讓他在自己的手臂上坐得更穩一些。

“好孩子，我逗你的。”青川裴眨了眨眼，累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又喊了一聲：“爸爸。”

“無慘。”青川裴沒跟小孩子相處過，被喊得耳朵通紅，隻好求助無慘：“怎麼辦啊。”

無慘停下來看着他懷裡的小鬼，累的臉色同樣的慘白，細瘦的胳膊抓着青川裴的衣服，無慘看到他，就像看到了從前自己的影子，他對這個小鬼的包容度比其他鬼更高一些。

他看到青川裴寫着上弦零的眼睛，又看到累寫着下弦五的眼睛，一種詭異的滿足感油然而生，不過還沒等他仔細琢磨這種感覺，青川裴就又開始講話。

“去買糖，好不好？”青川裴求助自己的黑心老闆：“剛才答應小孩兒了，不能反悔。”

青川裴不知道鬼吃不吃糖，也許去抓個稀血來會更好一點，但是他們現在站在燈光下，和旁邊的人也沒有任何區别，沒有人知道他們是鬼。

青川裴更喜歡把氛圍維持在盡量貼近人類的狀态，他見過那麼多惡心的鬼，而幹幹淨淨的無慘還有他的手下則是無限趨近于人類，他們是有理智的，哪怕是壞的決定，也是在有理智的情況下做出來的。

這些鬼是不一樣的，有理智就會有感情，就不是死的東西，青川裴喜歡他們各種各樣的表情和情緒。

無慘沒說話，盯了他一會兒，雖然沒有表達出任何興趣，但是他再次邁開步子的時候，的确是朝着糖果店去的。

這個時代精美漂亮的糖果算得上是奢侈品，隻有大戶人家的孩子才能吃得起，他們這樣的打扮受到了老闆的熱情接待，青川裴問小鬼想吃什麼樣子的糖果，累緩慢地眨了幾下眼睛，擡起手指着一個做成小蜘蛛形狀的糖球。

“喜歡這個啊？還要别的嗎？”青川裴稍微矮下身子，讓累把小蜘蛛糖球捧在手裡，小鬼把糖球抓住，隔着一層糖紙攥在手裡。

看來是不要别的了。青川裴看着盒子裡亮晶晶糖紙包起來的糖果，咽了咽口水，悄悄地對累說：“好孩子，你再抓一把那個糖，就是那個水果口味的糖，你就說是你想吃，要不然我怕他不給我買。”

累擡起頭和青川裴對視着，無恥的大人蹭了蹭他的白色發絲，“好孩子，幫幫忙，我也很想吃嘛……我也沒吃過糖。”

累最終還是伸出手捧了一把彩色玻璃紙包着的糖果，青川裴在小鬼臉上親了一下，嘿嘿直樂，直奔無慘身邊：“挑好啦，結賬結賬。”

無慘付完錢，眼睜睜地看着那一大把的水果糖都被青川裴揣進了口袋裡，撐起了一個鼓起來的形狀，頓時有些無語，自從這個煩人精到他身邊之後，他在一些事情上已經懶得生氣了。

“小孩子吃糖吃多了要蛀牙，我替他收着點。”青川裴昧下了那些糖果，還理直氣壯振振有詞，他嘴裡一股橘子糖的味道，無慘根本就懶得計較他這點小心思。

累趴在青川裴的肩膀上，攤開手看着手心裡的糖果，他感受着這隻大鬼的懷抱，青川裴說話和笑的時候胸膛會震顫，累就聽着他咀嚼糖塊的咔嚓聲，輕輕剝開了手裡糖果的糖紙。

他舔了一口造型可愛的蜂蜜糖，其實變成鬼之後除了對活人血肉有強烈的渴望之外，對人類吃的食物再無半點感覺，他甚至感覺不到甜味，那糖果對他而言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苦澀味道。

累學着青川裴的樣子，把糖咬碎了一塊，苦澀的味道充斥着小孩兒的口腔，但是他沒有把糖吐出來，而是将剩下的半個糖球包好，攥在手心裡。

青川裴也是第一次吃糖，他從前隻是聽說這些食物是什麼味道的，可是從來都沒有吃過，陰界沒有這種東西，他日日夜夜吞噬鬼氣，還有冥河裡陰冷腥臭的殘肢斷臂，從前他不覺得難吃，可是那些東西比起現在嘴裡的糖果，味道差多了。

“好開心。”他咬着糖，含含糊糊地對着無慘說話，“無慘，謝謝你呀。”

“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青川裴仰頭看着天上的星星，也看着比星星還亮的燈光，“好想永遠記住現在的感覺。”

“隻是這樣，就滿足了嗎？”無慘也跟他一起擡頭看着夜幕，“不夠，遠遠不夠，我是這個世界上最趨近于完美的生物，要得到的東西，也要更多。”

“也許吧，你野心勃勃的樣子也很帥。”青川裴知道無慘愛聽好話，但是這不算是恭維，“無慘，你要怎麼樣才會開心呢？你總是不高興，總是在生氣，我就沒有這種情緒。”

青川裴從不生氣，判官說他神魂不全，是缺了花瓣的彼岸花，可是他不知道生氣是什麼樣的感覺，他們都說生氣是不好的，那麼缺失了這樣的感情，難道不是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