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辭坐在幽昙對面,方才帶着些審視地看着幽昙,聽了她這随意的開場詞,卻是思索一番才緩緩開口:“你剛才,怎麼了?”
雖然台下的看客沒能覺出什麼異樣,绯辭卻是聽出了今夜的笛聲調子微微有些不穩。隻是不知究竟是想心事走了神,還是别的什麼。
船尾,輕羽依舊一身玄衣,手上劃着船,雖然沒有插話,卻也饒有興緻地看着她們。
幽昙愣了一下,輕咳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轉頭看向湖面。
東方的天際,緩緩攀起堪堪露了臉的一彎殘月,纖細的月牙兒,再過不了一兩天便要被天狗完全吞去。
今夜的湖面,閃爍不了月亮的光輝,隻有夜空璀璨的繁星。
“昙靈教将這邊的門派都管理得不錯,為何獨獨放過姑蘇?”幽昙不答,绯辭便也不再追問。隻是,這件事一直想問,卻直到今夜才問出。
當初绯辭和輕羽去蘇州時,看到了姑蘇一帶各派唯越家是瞻,真的以為南方各派早已樹倒猢狲散了。
沒想到這一路走來,江南東道、彭蠡周邊、洞庭一帶,各派都依舊臣服“清幽閣”。就像是有誰在清幽閣被燒之後,依舊明确地告知他們清幽閣依舊存在。能做到這些的,想必是昙靈教了。但若是這樣,為何反而失了姑蘇?
幽昙轉回視線,微微一笑:“我若是把蘇州也攥緊了,血玉教怕是早已踏平昙靈宮了。”
正因為是自家腳下,才要放手。隻有這樣才能營造出幽昙并不在這裡的樣子。
遠處的各派,究竟臣服于誰,若不是了解他們的人,一時并不能調查清楚。
但是姑蘇各派若是依舊臣服昙靈教,那麼便是顯而易見了。
那時候,沖着昙靈劍而來的、沖着幽昙來的、沖着清幽閣來的……不知道會有多少是非,更不知昙靈教能保全多久。
因此,隻有偃旗息鼓才是上策。
“你真的……想離開這個江湖嗎?”绯辭似是輕聲地自語,卻又恰好讓幽昙聽見。
在蘇州城裡,從第一次擦肩而過,到茶樓相見,林夕都沒有承認自己的身份。
并不是沒有認出他們,绯辭明白是幽昙不想認。
她真的希望他們就那樣離開嗎?
绯辭甚至覺得,如果不是那夜他們對上血玉教兩位護法落了下峰,幽昙真的不會現身……
起初氣她想獨自逃離這江湖紛争,但是兩個月來的同行,卻又讓绯辭生出了探究原因的心。
一字字,擲地有聲,刺入幽昙心中,不免覺得心髒微微緊了緊,有一瞬間的呼吸停滞。
沉默片刻,才輕輕歎了口氣:“如果可以,我也想過平凡的日子。但是……”幽昙輕輕拂過昙靈劍,“既然握着這把劍,就必須面對那些血雨腥風……逃,又怎麼可能逃得掉呢?”說着,又輕輕咳嗽了幾聲。
绯辭擡頭,帶着些許疑惑:“你……”開了口,卻又不知道該接什麼。
若是3年前的清辭,該是很容易便能說出那些關心人的“肉麻”句子的吧……
隻可惜,绯辭已經做不到了。
幽昙輕輕一笑:“沒事,或許是夜風有些冷了吧。”
绯辭也不再糾結于此,轉頭看向了不遠處嶽州城的萬千燈火:“今年的除夕,要在嶽州過了呢,這是我第一次在南方過春節。呵,不過,在哪都一樣……我早就沒有家了……”
湖面陷入一片死寂,就連劃水聲也似乎消失了一般。再沒有誰說什麼來打破這壓抑的氣氛。
“咳咳……咳……”幽昙突然按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绯辭擡頭時,正看見幽昙半低着頭,微微閉着眼睛,左手按在胸口,右手撐着船邊雕欄。
一向平靜如水的幽昙,此刻卻咳喘着,有些搖搖欲墜的感覺。
“噗”鮮血噴灑在畫船的欄杆上,也沾染了藍衣的如水清澈。
吐出了一口血的幽昙,直接陷入了昏迷,倒進了绯辭及時伸出的雙臂中。
直到接住了幽昙,绯辭依舊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一切都像是一瞬間的事,而自己的身體也在大腦做出指令之前便動了起來。
此刻看着昏倒在自己懷中的幽昙,绯辭才終于驚醒:“輕羽,靠岸,你去找大夫。”頓了頓,補上了一句:“不要暴露身份。”
方才,輕羽也愣住了,直到绯辭下達了指令,他才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劃船靠岸,卻也漸漸串起了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