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天,不論是江湖遊俠,還是平頭百姓,人人都在讨論清幽閣與血玉教的那一戰。他們說着各路豪傑如何翻雲覆雨,如何将那血玉教殲滅。卻沒有人說起,各門各派都付出了多少的犧牲……
勝利的光芒背後,多少人獨自傷神?
這卻不是他人會去關心的了。
自從在雷州郊外與清辭分别,夏淩瀾乘坐着馬車一路駛向郴州桃花谷。
三月末的春光,尚有些微冷,卻已是令人心曠神怡。
夏淩瀾輕輕掀開了一點兒馬車的窗簾,正好路過一個熱鬧的城鎮呢。
“姑娘,要下來逛逛嗎?”馬車外跟着的侍女水兒,看到夏淩瀾在觀察着外邊,便适時地發問。
水兒也是自幼生活在桃花谷的,是夏淩瀾的小跟班,若是平日裡,她們必定是同乘一輛馬車的。
但這一次,水兒在雷州城等回了大姑娘時便覺出了姑娘與往日不同了。
夏淩瀾違背谷主夏寒青的命令,追着幽昙去了火岩島。
水兒則被夏淩瀾灌了迷藥留在雷州,等水兒醒來時,早已不見了姑娘的蹤影。
好容易等回了姑娘,卻聽說了那不幸的結局。水兒覺得,姑娘變了……所以,當夏淩瀾說不許水兒上車時,水兒隻是乖巧地點頭。姑娘的心情一定很糟糕,水兒不能再惹姑娘生氣了。
聽了水兒的問題,夏淩瀾隻是輕輕放下了簾子,道了句:“不用了,還是快些回去吧。今日,還是弄些粥來便可。”
“是。”水兒乖巧地應聲。
昏暗的車廂中,夏淩瀾看着右手指尖裡的那點紫色的粉末。
那是桃花谷的一種幻術藥粉,隻要撒上一點點,就能讓人看到施術者所希望的幻覺。這種粉末不一定要灑在人身上,還可以灑在物件上,令人錯看物件的形态。
指甲中嵌着的粉末少了些許,因為在火岩島上,夏淩瀾用了這種幻術。其實當時就被仙姑識破了,但仙姑卻選擇了幫淩瀾隐瞞。
“我這麼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夏淩瀾看着指尖剩下的粉末,輕聲自言自語,卻又似乎期待着回答,“若是被知道了,清辭一定會生氣的吧?但是,你不會怪我的吧……就算你怪我也可以的,因為……”
說着,忽地落下了淚水,夏淩瀾輕輕道出了剩下的句子,“因為,那至少需要你先醒過來啊,小夢。”
極度壓抑着聲音,不讓在外邊的水兒聽見,但是淚水卻是無法控制。
清澈的淚珠,滴落在枕在夏淩瀾膝上的白衣姑娘的臉頰上。
昏睡不醒的姑娘,一身潔白的衣裙,倒是稍微襯得她的臉色不那麼蒼白,唯有眉心那朵夢昙花依舊在透過簾子照入的陽光下閃爍。雖是無法睜眼,雖是一襲白衣,但若是熟識的人見了,也是絕不會認錯的。她,是幽昙。
那夜,在血玉教的禁地中。夏淩瀾抱起幽昙的時候便感覺到了她微弱的氣息,但是夏淩瀾也從禁地中絲毫找不到血迹的景象,猜到了幽昙釋放了昙靈劍中的力量。
昙靈劍被稱為不祥之劍,便是因為封印在其中的邪神。若是意志不堅定的人,很容易被這股力量嗜血的欲望控制,故而昙靈劍的曆任劍主皆無善終。
幽昙一直壓制着昙靈劍的欲望,直到對上澹台羽弘才與昙靈劍定下契約,以自己的靈魂為代價,換取擊殺澹台羽弘的力量。
禁地中沒有留下血迹,因為盛開的夢昙花吸收了幽昙的血,而昙靈劍吞噬了澹台羽弘的血。
想通了這些,夏淩瀾便決定帶幽昙回桃花谷。即使幽昙因為靈術契約的關系永遠無法再醒來,她也不要再放手了。
小時候,就是因為自己什麼都不懂,才讓幽昙離開了桃花谷,才會被卷入靈台谷的滅門。若是那時候自己能留住她,那幽昙就永遠不會成為幽昙,她永遠都會是那個溫柔又開心的小夢……
所以,當趙雲英靠過來的時候,夏淩瀾毫不猶豫地拍開了趙雲英伸來的手。她不能讓任何人發現這個秘密!
後來,夏淩瀾支開了其他人,偷偷給一個桃花谷的女弟子換上了幽昙的衣服,然後利用幻術騙過了清辭。
那天,在雷州郊外,看到昙靈教的兩個女孩兒哭得悲痛欲絕的模樣,夏淩瀾差點忍不住道出實情,卻是努力忍下了。
其實,那天,燃起的火焰邊,清辭沒有落淚是因為她慣于在人前隐忍,而淩瀾沒有落淚則是因為比之悲傷她那時更多的是擔心,擔心幽昙究竟會如何,擔心自己能否安然将她帶回桃花谷……
“姑娘,粥買到了。”外邊水兒乖巧的聲音響起。
淩瀾小心地掀起簾子一角,接過了水兒遞來的碗筷,不等水兒看見什麼,便再次放下了簾子。
如今幽昙昏睡着,淩瀾便隻能假裝自己沒什麼食欲,要來這些容易喂下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