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話是對主上有所不滿?”不等他們質問,便見蒙溯再度開口,神色異常平靜,“主上何時有的晝寝習慣?”
“不巧了,也就近日。”領頭内侍頓了一瞬,想是未料及蒙溯非但不伏低做小甚至還要反問上一句,于措辭上,難免倉促。
“那兒臣便在此靜候父君。”說罷,蒙溯驟然背過身去再不多做言語。此刻白日正居中天,烈烈之下,如同令劍。
“九弟何時回來的?”
沉默之中,忽聽得一聲,蒙溯循着看去便見蒙湛領兵士數十,一行人浩浩蕩蕩,行止間陣勢頗大,想及昨日,蒙溯眼中驟生諷意,神色卻是如常,慢條斯理地回身道,“就是昨日。”
“原以為是訛傳,不想是确有其事。也難怪,這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嘛···”蒙湛顯然話中帶話。
蒙溯笑了笑不置可否,待來人走近再是一眼打量,轉而竟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衫,“九弟本就生得消瘦,眼下更是沒了人形”
蒙溯知他何意,并未避開,末了隻淡淡應道,“是臣弟分内。”
“既是分内,為臣為子都不該如此叨擾父君。”隻見蒙湛語氣未變,神色卻是微妙,“父君宣來九弟是知你車馬勞頓,而在這宮中靜養是莫大的恩賜,九弟切莫辜負了他,之于分外之事···為兄勸九弟莫要做的太多了。”
“如長兄所言,衛嘯将軍軍功赫赫如今枉死,屍首尚在那賊子手中,臣弟身作新軍主帥要讨個公道便是分外?”蒙溯雖低垂着眼,蒙湛臉上所有的變化卻都沒逃過她的視線,
到底是這一聲“新軍主帥”激了他,便聽其語調猛地一提,當即厲聲截斷道,“衛将軍之事自然是我禁軍分内。”
确是了,整頓新軍之後便是肅清禁軍,介時他們便能名正言順地除去拓跋皓以及拔除安插其間的“三成”異己。
見對方露底,蒙溯暗自盤算着時間繼而周旋道,“新軍之事如何煩勞長兄?”
“九弟可别忘了,本王是禁軍的統領更是南诏的儲君,你這一問是為僭越。”
“僭越?”說着,蒙溯毫無征兆地舉起一物。
此物呈烏金色澤,上刻有蟠虺暗紋,在場諸人心知這便是進出宮門的令牌,而一衆皇子間也唯有蒙溯同蒙湛有這項特權。既是如此,守将們仍是當機立斷地将手按上劍柄。正是嚴陣以待,卻聽一聲笑傳入耳中,隻見蒙溯把玩着手中令牌懶懶道,“其他人或許不知,大哥卻是知道的,見此令牌如同皇祖父親臨,他們今日攔我又算什麼?”
“你向來最擅詭辯,可時至今日再費口舌也是多餘。我隻勸你想清楚,出了這個門便是逆臣賊子,同你那金尊玉貴的妹婿一般,你還要如此···”
這便是給了她機會?蒙溯不經笑出了聲來,“逆臣賊子?”
“難道不是?”蒙湛進而诘問道,“謀反便是謀反,他吳國何必借翻東軍案的托詞?韓巽已然身死,當年韓家的一衆兒郎獨獨剩了個韓廓獲罪在獄,如今年事已高,雖有吳王庇護,卻不知還有幾年活頭。至于女眷更是流放各地,既沒入奴籍便已随了主姓,他們韓家早沒了。噢,對了,還有那個韓啟正,隻不過他隻擔了個典客一職,于秦寒息而言并無助力,上回求親便是派了他的養子過來罷?如何不看重還需要我多言嗎?我都替南诏,替你們丢人……”
“你說了許多,同翻案又有何關聯?”蒙溯再無耐心,當即截斷道
“你道這是翻案?焉知不是那名不正言不順的吳國世子忌憚他人诟病而借的托詞?”蒙湛看向蒙溯,眼底驟然森冷,“而你,不過區區庶子,更别想着憑此一役便可翻身!”
“是啊,謀反就是謀反,庶子便是庶子。”不想蒙溯竟忽的大笑起來,頻頻颔首故作恍然道,“皇兄确說得不差,可這南诏出兵十萬世人皆知··長兄,您是想兩頭反水?”
蒙溯分明話裡有話,蒙湛不知東軍案内裡,聽其言隻一味怒道,“這般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南诏的國君已是你北定王蒙溯了!”
“不敢。”面對蒙湛的步步緊逼,蒙溯開口則像一盆冷水,當頭澆下,蒙湛見了愈發惱火,“你還有何不敢,居功自傲,仗着新軍傍身,眼下連父君都不放在眼裡。你且記着此番出兵十萬,便是你北定王擁兵自重的鐵證。”
“晚了!”蒙溯冷笑道。
“什麼晚了?”
“皇兄可是忘了臣弟為何立得新軍?”蒙溯側頭瞥向蒙湛,終是捅破了那一層窗戶紙,“他乾朝也好,吳楚也罷,屆時誰又肯放過我們?皇兄方也說了,臣弟的底氣确是新軍給的,而新軍的底氣卻是他們自己掙來的。皇兄也請記着,出鞘之刃斷不能收,忠烈之心萬不能寒,”
說罷,蒙溯持令徑自走出殿門,氣霧蒸騰之下,萬物萎靡瑟縮,唯她脊背挺直,堅毅的目光未再回頭看上一眼。
“拿下!”号令聲中,禁軍抽刃連同守将一擁而上,瞬時将蒙溯重重圍住。
“殒星隻分敵友,不認兄弟。”
“各位還要阻我?”
語罷,衆人聽得铿的一聲,令牌竟被蒙溯抛擲在地,又見其腰間殒星已然出鞘在手,這一連串的動作竟于眨眼之間。
“你竟敢?”蒙湛愕然,目光尚停滞在那枚為蒙溯視如同草芥的令牌之上,其聲卻已同鐘鼓,令人警醒,“我若不敢,如何做得一軍主帥?”
“殿下,對不住了!”
金鐵蕭蕭,人心簌簌。霎時,喊殺聲已四面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