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好自己。”

如月琉生忘記自己是第幾次為這樣的溫柔而神傷了。

但他總會在一些時刻，一而再，再而三的為面前的人心神顫動。為他的呼吸、他的存在，為他眸中的山海，不可遏制地熱淚盈眶。

然後，他就會更加怨恨、更加不甘、更加無法接受那個所謂的命定結局。

他用自己擁有和失去的一切發誓，沒有任何存在可以從他身邊奪走這個人。

如月琉生抱着諸伏景光的手死命地用力，過緊的擁抱讓他們兩人都有些呼吸困難，良久，如月琉生放松了力氣，他低聲承諾着：“我會的，我保證，景光，我一定不會有事的。”

“不是還活着就叫沒事。”諸伏景光再一次聽見他這個承諾時，已經完全洞悉了面前人的想法。他把人放開，拉開床頭的抽屜拿出藥膏，抹在他手腕的擦傷上，在後者又略變得不安的視線中，溫聲開口：“我這幾天偶爾會想起以前的事情。”

這個談話方向顯然不在如月琉生的意料之中，因此他明顯一怔。

“因為我在想，為什麼我沒有讓琉生足夠信任我，明明我們是幼馴染對嗎？”諸伏景光回憶着從前：“我們認識已經十五年了，分開最久的時候大概就是畢業之後，杳無音信的隻有那半年時間。”

他眸光落到如月琉生身上，帶着幾分感傷：“隻有半年，但是卻覺得像分開了很久很久一樣。”

諸伏景光在如月琉生張口之前搖了搖頭：“先别急着解釋，琉生，我們都知道我們對彼此有多重要，在任何時刻我都不會懷疑這一點。”

他注視着如月琉生，眸光溫柔，話語卻帶着理智的殘忍：“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己來這裡是為什麼，也沒有忘記自己需要踐行的使命，你拼命想讓我們遠離危險，但事實是，我們所有人早已在這個龐然大物的陰影之下了。”

“我們都不想逼你坦白什麼，我們希望的，一直都是能和你并肩作戰。”

“你不是孤立無援的，也不要讓自己陷入那種境地。”

就算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們也會幫你；就算被隐瞞和欺騙，也依然願意付諸信任和真情。

是的，這就是諸伏景光，這就是他認識的他們。

心靈上的孤獨長久折磨着如月琉生，而他一直在反複地告誡自己，除了他們的生死，一切都是無關緊要，一切都可以往後推卻，這個一切包括他自己的一切，也包括就算他将來有一日會直面同期的質問、不解、憤怒，他也會一意孤行，就算他的行為會傷害他們的感情。

他們之間的“很久很久”，要久到如月琉生第一次直面他們的死亡之時；他面對的“孤立無援”的境地，是無法轉圜的事實。

如月琉生直白地認清自己無可安放的孤獨，是他在面對琴酒的時候。

他是如此痛恨這個人，這種恨的時間和程度，幾乎和他對摯友們的愛一樣長一樣深刻，他恨他奪走了世界上他最重要的兩個人，每一次重來都想殺之後快卻不得償願。

他這麼恨他，但琴酒的目光是如此陌生，不同于他和摯友們無論重來幾次都始終如一的羁絆，這個琴酒什麼都不知道，他已經忘記了他曾經殺過的某個人是别人的父親，他現在還沒有做任何傷害諸伏景光的事情，他對自己的目光不再是夢境中那種癫狂的興奮和扭曲的仇恨，他漠然、審視、一無所知。

如月琉生再一次意識到，過去的一切，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無論是多麼刻骨的不甘、怨恨、還是執念，确實隻有他自己記得。

諸伏景光也一樣一無所知，但他總算看清了如月琉生身上那種要連同自己也要一起焚燒殆盡的偏執。諸伏景光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就如同他剛剛說完這句話時他看見的如月琉生的那種空白又顫抖的表情，一切猜測都像是劣質的拼圖，在事件上的每一步似乎都能拼湊到一起，而當事人的神情又在說明着，不止如此，他的痛苦不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