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文總是很難忍住不去關注太宰治。
這裡面或許并沒有太過複雜的原因。
可能是因為阿爾文對自己眼中唯一的“空白”有着抑制不住的好奇,也可能是因為阿爾文隻是單純的、不知為何的、無法控制地将目光落在太宰治的身上。
哪怕阿爾文是個瞎子,而太宰治又恰好是空白,讓他永無無法看清楚對方,但他過分敏銳的感官又可以彌補這一點。
他的聽力,可以聽到太宰治胸膛内的心跳乃至是血管裡血液流動的聲音,他的嗅覺和觸覺,更是能為他捕捉到一些人類所無法捕捉到的細微信号,其中包括且不限于對方的心情變化、對方身體每一寸細微的反應、對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訊号,等。
阿爾文知道這樣的事在人類世界聽起來十分變态,所以阿爾文從不告訴别人自己有這樣的能力,也很少對别人用這一招。
但……
就像最開始說的那樣,阿爾文總是會不由自主而不受控制地去觀察這世上唯一的“空白”。
所以,阿爾文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
“阿爾文,你……”
“為什麼看不到我呢?”
——悲傷。
他克制的情緒裡,藏着隐秘的悲傷。
不是為了戲弄别人而僞裝出來的大聲哭鬧,也不是想要人哄他時刻意的賣慘裝可憐。
他的真心總是這樣克制而沉默,好像要将所有的心思都按進心底的最深處……直到連自己都徹底騙過去,以為他真的毫不在意。
“唉……”
不知道為什麼,阿爾文歎息了一聲。
甚至直到這歎息聲出口後,阿爾文才反應過來這是他的聲音。
“太宰君……你啊——”
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明明隻是一時的喜歡而已,這種遲早會消失的東西,對你而言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重要到……讓你這樣傷心嗎?
阿爾文是想要這樣說的。
但他又感覺面前的年輕人或許已經無法再承受更多哪怕一絲一毫的質疑了。
于是阿爾文沉默片刻,主動向那個陰影中的小蘑菇走去,準備和往常一樣哄一哄他。
唉,說起來,在他們認識的這四年裡,最初的兩年裡,阿爾文在莫名惹這個小蘑菇生氣後,還能把對方放置,等他自己氣消了來找他。
可最近的兩年,似乎每一次都是他主動去哄這個小蘑菇?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阿爾文有些想不明白。
不過,出于路徑依賴,阿爾文試圖按照兩人之前的相處模式,哄一哄這個年輕人,讓他放過這件事……至少不用再這麼難過。
可隻是短短兩步,阿爾文停下了。
此刻,陰影中的年輕人分明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定定地看着阿爾文,但後者卻主動停下了腳步。
因為在這一刻,阿爾文聽到了由太宰治傳遞而來的無聲的訊号:
不要過來。
不要看我。
從太宰治身上傳來的拒絕,如此醒目,讓阿爾文無法忽視。
阿爾文停下腳步,臉色有些茫然,甚至有些無措。
沉默的空氣在光與陰影的夾隙緩緩流淌。
一邊是落在阿爾文長發上如金輝一樣的太陽,一邊是落在太宰治短發上如淤泥一樣的黑暗。
下一秒,阿爾文就聽到陰影下的太宰治發出自嘲般的笑聲,轉身離開。
沒有特意踩響給阿爾文聽的腳步聲,隻有陰影融入黑暗的無聲。
氣息逐漸遠去,直到阿爾文的感官再也無法捕捉到他。
阿爾文在原地呆立,等了許久許久,也沒等到這個年輕人像以前那樣,踩着生氣的腳步聲回來,用他強詞奪理的邏輯指責阿爾文哪裡哪裡做得不對,用他理不直氣也壯的聲音要求阿爾文該如何如何更關注他一些。
這一次……太宰治竟然真的沒有回來。
他竟然真的生氣了?!
阿爾文啞然無語,心中諸多情緒湧上。
與其說這些情緒是不解、困惑,還不如說是……委屈。
對,委屈。
因為這個年輕人,以前不是這樣的。
太宰治以前,從來沒有真正對他生過氣。
無論是兩人的第一次相見,還是後續一系列的雞飛狗跳,甚至是相熟後的胡亂鬧騰……這些行為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一場兩人都心知肚明的縱容與胡鬧。
就像是風格獨特的撒嬌,一種争搶注意力的方式。
不管是看似胡鬧得厲害的太宰治,還是看似被鬧得頭疼的阿爾文,兩人其實誰都沒有對這樣的相處方式真正感到不滿、真正覺得生氣。
可太宰治現在……竟然真的生氣了?
就因為阿爾文不願意接受他一時心血來潮的喜歡,就生氣了?
隻要一想到這件事,阿爾文就覺得莫名委屈。
要知道,對阿爾文一族來說,伴侶的選定是非常慎重的事,因為它們一輩子隻會有一個伴侶。
這是一種近乎契約形式的強行約束,所以以阿爾文這一族幾乎和日月同壽的生命長度,它們往往連長生種都不會考慮,要麼選擇族内消化,要麼選擇單身到老。
阿爾文是個單身主義者,而理由非常現實,那就是不想當鳏夫。
誰想要開開心心度過幾年、幾十年、幾百年後,就不得不當幾千年、幾萬年、一輩子的鳏夫啊?
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談戀愛!
這件事,阿爾文曾經和旁人說起過,并且很巧的是,當時太宰治也在。
所以太宰治明明應該知道他的态度才對,為什麼還要拿一時半會兒的喜愛來逗他開心?
還是說這個小混蛋就是想要跟他談一場兩三年的戀愛就自己拍拍屁股投河,留他當一輩子鳏夫嗎?
甚至這個小混蛋還因為他的拒絕而生氣了?
真是——
混蛋!
太混蛋了!
阿爾文又是氣憤,又是委屈,甚至一時負氣,也想要掉頭走人。
可阿爾文剛剛轉身,還沒來得及離開,阿爾文那敏銳到極點的聽覺就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