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久默默把碗裡的面條吃完,他剛想站起來丢到外面垃圾桶,宗郁琛順手接過他的塑料碗。
“嗯?我可以自己來。”
莫久愣愣的接過他遞來的濕紙巾,還沒說完宗郁琛就打包好了垃圾。
“有油,别動。”
莫久膝蓋還有刺痛感,彎曲伸直都拉着傷口。
雖說不是深可見骨的傷,擦傷露出來的嫩肉在接觸到藥物也産生難以言說到刺痛感。
莫久攥着濕巾,支支吾吾道:“謝謝。”
“我……我還要刷牙。”
莫久默默的想收回自己的話,他是想說反正都要站起來,不差丢個垃圾。
又怕自己說了,像是不領情。
宗郁琛顯然理解不了深意,思索片刻,認真道:“要我抱你去?”
莫久沒想到他這樣理解,頓時瞪大眼睛。
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不是不是。”
他逃也似的挪着步鑽進了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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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久給林意雲打了幾個電話都顯示在忙線,索性給他發了幾條消息。
宗郁琛沒有午睡,吃完飯便離開。
莫久悄無聲息的縮進被子裡,一會又對着白花花的牆壁發起呆。
事情怎麼發展成這樣的?
莫久抿了抿唇,他有些恍惚,不知道現在這樣的局面是不是他一直渴望的。
曾經他認為宗郁琛冷淡、難以接近甚至不近人情。現在面對他對他罕見的樂于助人。
……應該是樂于助人?
莫久垂眸扣了扣手指。
别人說他古怪、冷漠、陰晴不定。
他始終對他帶着濾鏡,卻也覺得他對自己不一樣。
可是他對他的朋友并不友好。
如果他喜歡他的話,會忽視他的朋友嗎?
莫久很迷茫,他不知道兩個人的關系該如何界定,父母隻教會他愛人與旁人的邊界感。
莫久想了想,又莫名感到失落。
莫久再次掏出了這個他思考過很多遍的問題,他不敢問别人,反複琢磨變成了無解的答案——他喜不喜歡宗郁琛?
他私心是覺得自己喜歡的。可如果宗郁琛真的喜歡他,他又會覺得不可置信,甚至想逃避。
逃避?
莫久很怕宗郁琛的靠近,大概來源于虛無缥缈的觸碰,他猜不透,也不敢過分指染。
看不見的情感,讓他格外恐慌。
其實已經想好要拉開距離了,沒想到宗郁琛會在這個關頭出現。
他想,宗郁琛出現的那一刻他是震驚大于感動的。
他其實已經不太記得當時聽到趙小鵬那些話内心的想法,如出一轍的語言羞辱,和初中那群自詳為高大上的“異性戀”的直男同學比起來還稍顯遜色。
他不是毫無波瀾,聽到那些話他告訴自己并不是真的,可依舊會感到難過。
世界上有很多陰暗中誕生的的惡意,比愛意來的更為莫名其妙。
宗郁琛拉了他一把,他應該感到感謝的。
他也隻是好心,怎麼能就這樣被自己纏上,他會不會反而後悔幫助了自己?
莫久大腦亂成一團,幾乎無暇思考其他。
他把自己蜷縮進被子裡,用最安全的姿勢保護自己,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不會的。
宗郁琛幫他也隻是出于朋友……朋友嗎?朋友會……會抱他嗎?應該會,會吧?他看過很多他們班的男生公主抱其他男同學,這也不是喜歡。
他有陷入了一個思維怪圈,是一個無盡的死循環。
勸說自己不要抱有期望。
他每年都提前參加過為自己舉辦的華麗的生日宴,可生日當天的蛋糕卻始終無法幫他完成許願。
從小到大他有過太多願望,都在一個又一個蠟燭燃到盡頭,面對漆黑冰冷的别墅做尾聲。
無法兌現的承諾和分外抱歉的電話挂斷提示音,無數次告誡自己不要太貪心。
喜歡宗郁琛是貪心的,他甚至不敢許下這個願望,因為願望不會實現。
他又怕願望若是實現了,不盡人意。
若是宗郁琛待他溫柔紳士,保持适當的距離、不溫不火、親近卻始終禮貌,甚至絕對尊重他的想法,在感情裡有着極強的邊界感。
未來就像父母圈子裡很多協議結婚,冷靜理智的恩愛夫妻。
在小豪門中常見商業聯姻,他卻格外懼怕這樣的感情。
父母的如膠似漆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他,同時又讓他無比缺乏安全感。
莫久忽然發覺自己想的很長遠,苦澀的把心緒咽下,當下都沒解決,又開始想未來。
他認為自己不是個聰明的人,相反很軟弱,才會面對争執不敢開口,一開口就掉眼淚讓他覺得自己格外可憐。
他不想哭,也不想被傷害,隻能在自己的牢籠裡一次又一次圈限自己。
莫久閉着眼睛試圖靠睡眠緩解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思緒,躺了很久卻依舊毫無睡意。
他還是忍不住點開收件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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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久閉了閉眼睛,懼怕中夾雜難以言說的渴望,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也許是字裡行間的一個淺淺的擁抱。
他厭惡“陌生号碼”對他的欲.望,卻無法厭惡“陌生号碼”那一點點别人不屑一顧的關心和挂念。
獨屬于他的,和朋友親人不相同的。
“陌生号碼”給他發了的信息。
莫久說不上什麼感覺,内心的酸楚鋪天蓋地幾乎将他淹沒,淚眼朦胧的小聲吸着鼻子,低頭把手機埋在胸口無聲的嗚咽。
他想到了小時候抱回家的那隻小野貓。
小貓還沒有适應新的環境,會在接觸到從未玩過的精緻玩具時伸出利爪和尖牙試探恐吓,試圖明白玩具出現的正真意圖。
可在發現它無害時,慢慢收起爪牙,甚至親昵的抱在柔軟的肚皮下,打着小呼噜踩奶。
莫久惶惶不安,他覺得“陌生号碼”的出現同樣像個溫柔而又危險的騙局。
在無孔不入的窒息式生活裡,他會感到一絲病态的滿足感。
而從小到大獲得的教育,卻始終拉扯他的理智,告訴自己這樣的感情不能稱為愛。
他想得到愛人的尊重,卻不希望那是條明确的邊界,他本身就很矛盾。
他不想看,也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