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久捧起水,将臉埋在手心,直到微微的窒息感将他吞沒,才如夢初醒松開手。
他撐着洗漱台,大口地呼吸氧氣。
隻剩他一個人,不需要在提起精神應對,渾身力氣仿佛都被抽幹,連清洗都無比乏力。
他總是無休止的胡思亂想。
莫久用毛巾擦幹臉,清洗手時無意中看見掌心深深地指甲印,傷口沁出血液,痛感卻被麻木。
他指甲修剪的規整幹淨,他不太記得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氣。
他怔愣的望着手心出神,直到聽到客廳傳來開門聲。
莫久回過神,匆忙回過頭望向門口,直接将手伸到了水龍頭下清洗,像是犯錯的小孩下意識掩蓋證據。
索性宗郁琛沒有進來。
莫久用紙巾将手心擦幹,傷口處一點點沁出血液,好在并不多。
他凝血功能沒有問題,用紙巾隔着按了一會便無恙了。
他聽着外面的動靜,提了提松垮的褲腰,保證它一時半會不會掉。
莫久不知道宗郁琛是否有其他事情,回到房間,坐着床上發呆。
-
宗郁琛半晌沒等到莫久出來,拉開房門和裡面的人對上視線。
他站在門口,向他攤開掌心:“出來吃飯。”
莫久回過神,緩慢地握住他的手:“剛剛有人來嗎?”
宗郁琛應道:“送餐的。”
他拉開椅子讓莫久坐下,帶上隔熱手套打開砂鍋的蓋子,盛了一碗放在他的面前。
一打開鍋蓋,生滾牛肉粥的香氣四溢,鮮香的味道勾起了他的饞蟲,肚子再一次咕噜噜的叫起來。
莫久這才感覺饑餓感鋪天蓋地的侵襲而來。
他眼睛都沒能挪開,盯着他的動作,咽了口口水。
莫久接過碗,道:“謝謝。”
宗郁琛坐下來的動作微頓:“……”
莫久用湯匙舀起粥,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
他看向從身邊坐下的人,問道:“你不吃嗎?”
宗郁琛看着他,說:“我吃過了。”
莫久想也是,宗郁琛一向很自律,現在已經到下午,他大概不會再吃東西。
于是他點了點頭,沒再多說:“噢。”
安靜了一會,莫久突然小聲道:“你和我說說他們,可以嗎?”
他抿了抿唇,道:“他們……會被判多久?”
他又想了想,問道:“三年?”
宗郁琛自然知道他在說誰,沒有過多解釋,隻是應道:“嗯。”
莫久默然片刻,小心翼翼道:“他們抓我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他們說我‘對得起這個價錢’。”
他惶惶不安的觀察他的神情,隻見宗郁琛微微眯縫了下眸子,瞳孔中閃過一抹淩厲。
随即沉聲道:“我知道了,我會讓他們查清楚。”
莫久沉默片刻,小聲問:“現在有什麼消息嗎?是誰要這麼做?”
宗郁琛思忖,道:“暫時沒有。”
莫久望向他,眼中含着淚意,道:“一點也沒有嗎?”
似乎是察覺自己語氣格外激動,他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我隻是……我隻是很不安。”
他的聲音有些發顫,卻異常堅定:“這件事可能是他們蓄謀已久的,我要知道是誰想要傷害我。”
他看着宗郁琛,眸中帶着哀傷:“不說全部,你知道一部分真相,對嗎?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宗郁琛擡眸望向他的眼睛,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不語。
莫久垂下眸,握着湯匙的手有些發顫,輕聲說:“你一點也不坦誠。”
宗郁琛眉宇微蹙,似乎在斟酌。
莫久不知道的是——
餘晖巷不在警方的管轄範圍。
餘晖巷作為洛城與瀾城的交接,兩方人都難以插手管轄,能查到這一步已經算是盡職盡責。
這群人拿錢辦事,想要活命,在生命垂危時定當是知無不言——
他們既然敢做,自是知曉下場,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宗郁琛指尖無意敲在桌面,發出清脆的“哒”聲。
他輕蹙眉,嗓音沉冷的吐出兩個字:“殘廢。”
莫久聞言有刹那的茫然,直到後背如同蛇爬過般蔓延開令人頭皮發麻的涼意。
他不可置信的将這兩個字在口中念了一遍,嘴唇發顫道:“他要我……?”
莫久恍惚的搖搖頭說:“為什麼?”
他不是不相信,這次的事情無疑刺激到他内心深處的恐懼。
宗郁琛及時出現,莫久心底自然而然産生對他依賴,對他的話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信任。
莫久怔忡片刻,似乎終于發現漏掉的關鍵點,如夢初醒道:“他們不圖錢?”
宗郁琛注視着他,沉吟片刻:“不一定。”
莫久木讷道:“可最重要的,不是圖錢。”
他回過神,驚定不移道:“可是,我是臨時想來找你的,他怎麼會知道我要來呢?”
宗郁琛面色不大好看,望着他沒有說話。
除了有人在跟蹤他,他實在想不到其他原因。
如果背後的人借助其他設備追蹤莫久,他不可能沒有發覺。
莫久一直在他身邊,他到底還是松懈了。
莫久沒聽到回答,疑惑的擡頭望向宗郁琛,無意撞見他眼中的晦暗。
腦海中靈光一閃——
“咔哒。”
湯匙摔在碗裡,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莫久滿眼錯愕,不可置信道:“有人在跟蹤我嗎?”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後背竄上一股頭皮發麻的涼意,讓他下意識打了個寒顫。
莫久喃喃道:“是誰……”
他想不到是誰知道他要來餘晖巷,又或者在這裡等了他很久。
就連宗郁琛也是他踏進這後才收到他的信息,前後不超過五分鐘。
突然間腦海裡靈光一閃!
莫久不敢置信,愕然到說不出話。
刹那間呼吸困難,腦海混亂作一團!
他艱澀道:“是……那個一直騷擾我的陌生号碼?”
宗郁琛面色微滞:“……”
莫久臉色也不好看,以至于一時間沒有發覺宗郁琛的異樣,自言自語道:“隻有他一直偷窺我,這麼久了,他為什麼又出現了……”
宗郁琛沒有打斷他,沉吟道:“不是他。”
“為什麼?”莫久不明所以,說到後面語氣微微上揚,激動道:“隻有他最有可能!”
宗郁琛握住他的手背,目光沉沉:“我說過,他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活裡。”
莫久不解道:“為什麼?”
他不依不饒:“他死了嗎?”
莫久眼中的恨意帶着孓然一身的勇氣。
刺目的仇恨讓宗郁琛下意識握緊他的手,仿佛一松開他就會再也無法走進他的世界。
宗郁琛沒有片刻猶豫,直言道:“是。”
莫久心慢慢冷卻下來,他揉了下臉,讷讷的坐回凳子上,有些失神。
他忽然轉頭望向宗郁琛:“他那麼厲害的人,是怎麼死的?”
宗郁琛神色不明,輕聲重複道:“厲害?”
他并沒有直白的告訴他,掩蓋住外露的情緒,模棱兩可道:“有的人能夠殺死欲望,有的人會被欲望殺死。”
“越貪得無厭的人,越容易自掘墳墓。”
索性莫久現在并不糾結于“陌生号碼”,聽到這個回答,便知道宗郁琛不願多說。
莫久沉默了一會,轉移話題道:“那這個人又為什麼要跟蹤我呢?”
他艱澀道:“他想要毀了我,是恨我嗎?”
“殘廢”這兩個字不管從哪個層面來看,都是不希望他好過,更何況那些人真的想折斷他的手臂。
他自認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不知道何人對他抱有如此之大的恨意。
“不管因為什麼,”宗郁琛沉聲道:“我會保護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