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毫無特别的一天,高夢圖嘔出生病以來,最嚴重也最多的一次血,幾乎是倒滿小半杯的量,仿佛要把身體的血都嘔出來才甘心,地上濺起一灘一灘的血花,看上去滿地狼藉,觸目驚心。
高小鳳剛從洗手間出來,吓得心髒滞停,她先是愣了愣,才把高夢圖堪堪地圈在懷裡,然後叫來張冰,急急忙忙地把他送去醫院。
隻是這次來得快,去得也快,醫生說已經無力挽回,隻能等待奇迹。
高夢圖内心一片平靜。
沒有奇迹。
如果有奇迹,那麼他希望降臨在小鳳姐身上。
高夢圖牽住她的手,小聲道,“我想回家......”
高小鳳雙眼通紅,淚水就像杯子裡快溢出來的水一樣,輕輕晃一晃,便會傾瀉下來,她偏過頭狠狠地用衣袖擦掉,哽咽道:“好,回家去。”
回家後,小小的屋子充斥着無聲的不堪,兩人先是相對無言,後面高小鳳起身給他沖了杯茶,把塑料袋子打開,将藥盒拿出來,平平道:“小圖,過來吃藥。”
高夢圖看了她一眼,“好。”
他剛應了一聲,然後眼前閃過無數黑點,雙腿突然一軟,跪在了地上,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旋即他整個人倒在地上。
高夢圖很清醒地看着眼前黢黑的地闆,但是身體不聽使喚,他吭哧吭哧地想說話,但嘴巴像被下了咒一樣,半晌沒吐出一個字。
“小圖!!”
高小鳳猛地把他拉起來,終究忍不住還是哭了,邊哭邊把他往床上帶,“摔疼了沒有?疼不疼?”
“沒有......小鳳姐,我沒事,”高夢圖頭靠着床杆子,非常虛弱道,“我隻是有點累了。”
“躺下......快點躺下......”高夢圖摸了摸發着虛汗的額頭,打濕了條熱毛巾給他擦了擦臉,幸好沒有發低燒,她道,“我熬點湯給你喝,累了......累了就睡會啊。”
高夢圖抓住她手腕,徐徐道:“别忙活了。”
高小鳳先是死死咬着唇沒說話,最後反手抓住他的手,開始低低地哭了起來,坐在床邊,高夢圖能感受到脆弱的木床随着她哭泣的頻率,有節奏地震動着。
搖搖晃晃的感覺很奇妙,高夢圖還真沒一會就睡着了,他聽到高小鳳叫他傻子。
吐血之後,高夢圖的身體情況持續下降,一開始嘔出的血還是鮮紅色的,再後來就變成了黑紅色,一個星期之後就變成了墨色,而且越來越稠,高小鳳拿拖把拖走時,都有點拖不動。
他已經非常虛弱了。
前兩年還能給高小鳳打打包,跑跑腿,跟在她屁股後面去亂葬崗收屍,但現在,他就連打包都費勁兒,經常是打了兩個,就開始四肢無力,渾身沒勁兒。
他好累,好想睡覺。
有一天半夜,他忽然醒了,發現時高小鳳在探他的額頭,高夢圖眼睛濕濕的。
“快睡啊,我怕你踢被子,”高小鳳聲音很輕,“沒事的啊,快睡吧小傻子......”
高夢圖又睡着了。
又是一天半夜,高夢圖迷迷糊糊地又醒了,他發現被子在動,先是蓋過了手臂,後來又覆上了肩膀,最後怕他着涼,連脖子都罩住了。
高夢圖佯睡,他怕自己一睜眼,高小鳳看見他會哭。
隻是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他的臉時候,他一愣。
高小鳳的手指從來都溫溫熱熱的,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如此冰冷,他猛地睜開了眼,卻發現空無一人。
閣樓上傳來延綿的呼吸聲。
高夢圖支起身子,周圍逡巡了一圈。
表情幾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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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是昏睡了一整天才醒來,一醒來,發現了桌子旁坐着一個人。
高夢圖認得這套軍裝。特殊部隊的黑色軍裝。
隻不過來人不是程聲。
高小鳳見他終于醒了,連忙把他扶起來,高夢圖問她:“小鳳姐,這是?”
“程聲的部下......程聲他......戰死了,他讓他的部下給你捎個信兒。”
高夢圖愣了愣,心裡猛地一痛。
他雙手下意識地抓住了床單,好一會才道:“他......他讓你告訴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