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之彥從殿後回來時,便看到這樣一副景象——
夕陽西斜,天邊殘陽在山頭裡若隐若現,泛着淡色的暖橘光,透過厚重的殿門,打在桌上睡着了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發冠沒有正好,此時跟着腦袋轉向一邊,看起來更歪了,一頭墨發如瀑,披在單薄的肩上,飄逸的發帶順着發絲,埋進趴伏在桌邊的臂彎裡。
殿外的桃林已到開花的時候,花葉相伴相生,一陣微風輕拂,便随着飄落進月華殿内,鋪了半地的桃花,還有些飄忽許久,最終落在桌上人的發上,手邊。
沈之彥站在墨色垂簾下,靜靜看着這一幕。
一片桃花被卷起,落在他的腳下。
沈之彥垂眸,一襲白衣曳地,淡色暖陽灑在身上,為他渡上一層金光。
他走上前去,楚序壓在手下的紙上空白一片,一字未動,連筆也是幹幹淨淨,沒沾上半點墨。
沈之彥略感無奈,他知道楚序會坐不住抄寫完作業,可沒想到楚序直接就是沒寫。
他這師尊在楚序眼裡好像沒有一點威信可言。
身前的楚序睡得正好,還轉過腦袋,縮縮脖子,然後舒舒服服再睡。
沈之彥拿起狐裘披在楚序身上,伸手為他拉好肩上的衣服。
“嗒。”
殿門傳來一聲輕響,落在楚序身上的暖陽被遮去打半,從門外投下來一道黑影,把楚序整個身子籠罩其中。
沈之彥手微頓,擡眸看向來人,雲榷一手扶住殿門,一手扣在腰間劍柄上,此時面無表情對上沈之彥清冷的視線。
應該是面無表情的。
雲榷想。
看見這一幕,他能是什麼表情呢?
他們隻是師徒而已。
可他和沈之彥不也是師徒嗎?
雲榷諷刺地想,沈之彥對他和對楚序,還是有些不同的。
他初來離劍宗時,他剛拜沈之彥為師時,他剛上淩雲峰時,那時候月華偏殿還沒空出來,他住在半山腰的居室裡。
不過沈之彥确實盡了身為師尊的職責,這點毋庸置疑。
他看向桌上睡得毫無知覺的楚序,他身形修長,縮在案桌上看起來有點委屈,身上披着寬厚的雪白狐裘,毛茸茸的細毛淹沒在頸間,白色的一團。
沒有往日面對他時的狡黠和似笑非笑,也沒有死命回怼人的不屑與輕蔑。
安靜得有點……詭異。
真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師尊。”雲榷垂眸,按捺下心中的怪異感,恭敬地行了一禮。
殿内,窗下微風習習,西天殘陽已不見蹤影,一股涼意從窗外瀉進月華殿,燭光搖曳,映出兩人明暗分明的側顔。
桌上多了些簡書。
隔着厚重的墨色垂簾,此時屋内更顯昏暗,燈架上燃火的蠟燭寥寥無幾,甚至有些剛點燃就已被輕風拂滅。
楚序指尖微動,無所謂地把身上的狐裘拽下來,放到桌上,鋪滿小小的案桌。
如冷霜的月光傾瀉而下,地上映下楚序不甚清晰的影子。
一道影子突兀出現,與楚序的相重合,楚序擡眸,見雲榷站在垂簾前,正意味不明望他。
他身後空無一人,燭光寥寥,昏暗無光,顯然沈之彥早已離開月華殿,現在隻餘兩人無聲對峙。
楚序驚訝地發現,雲榷身上獨屬于元嬰期的靈氣更為凝實了,整個人也穩重了些。
看來斷崖修煉半月,修為精進了不少。
“你在看什麼?”
楚序回神,偏頭看他,眼含戲谑:“半月不見,師兄好像進階了?不過不是說要待上整月嗎?你怎麼提前出來了?”
雲榷冷哼:“不出來,淩雲峰的名聲就要被你搞垮了。”
“楚序,師尊收你為徒,隻是因你散修的身份,憐惜你的遭遇,你不要太得寸進尺。”
幾句話給楚序聽懵了,雲榷很少用這樣低沉卻沉穩的語氣和他說話,平時見面沒幾句就被他怼得惱羞成怒。
而現在,他話裡似警告,又好像别有深意。
難不成斷崖還能換個性子?換個腦子?
就因為沈之彥給他披了件外袍?
楚序笑說:“誤會,名聲這事,我可以解釋。”
雲榷冷笑,那意思好像在說:你最好解釋清楚了。
他率先越過楚序,走出殿門,幾步後發現楚序沒跟上,轉頭皺眉:“愣着幹嘛?打算在主殿裡留夜?”
楚序還真沒想過這個,當即道:“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