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的路上,南枝心中惴惴。
“怎麼了?”
許清禾身後墊着軟枕,正靠着馬車閉目養神,但也總能感受到南枝的一雙眼睛總往自己身上望,便索性問個清楚。
郡主一路沉靜,南枝終于有機會問出她與岑三姑娘跑馬時所發生的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岑三姑娘那副狼狽模樣可并非是意外偶然,明顯正是人為。
她跟郡主一道進了林子,郡主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岑三姑娘出身尚書府岑家,岑尚書掌管吏部,執掌朝中官員的任命,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
“岑三那副樣子又不是我逼的,是她自作自受掉進了自己的陷阱,與我何幹?”
許清禾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可南枝卻有些急了,“話是這樣說,但就怕有人不這樣看呐。”
她當然知曉自己郡主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子,可宮裡那位太後可不會管究竟是誰要害誰,那位太後隻看結果。
岑家有意與魏家結親,魏太後為了魏鳴的心意而給拒了,如今岑三姑娘又成了那樣,等回了宮,太後那邊肯定又是一頓責罰。
南枝不禁重重歎了口氣,她望向窗外,曠野已逝,重新出現的是繁華的街道與喧鬧的人聲。
再往後,便是愈發森嚴的皇城。
這樣身不由己又如履薄冰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跟南枝不同,許清禾沒心思想那麼多,靠着車壁幾乎睡了一路,等到了宮門口時才将将醒過來。
一入宮門,魏太後身邊的另一位嬷嬷便已經在等着了。
對方臉上神色并不好,帶着冷然,朝許清禾主仆看了一眼,才頗有些傲慢地行禮道:“太後娘娘在花廳中等您。”
許清禾一言不發地跟着她前往花廳,進了廳中,魏太後臉色更差,身邊還坐着同樣沉着臉的岑家夫人。
岑家夫人出身名門,雖與岑尚書情意甚笃,但膝下也隻孕育了一兒一女。
因兒子已經成了婚,她便格外偏袒自己那唯一的女兒。
今日女兒歡歡喜喜漂漂亮亮地出了門,誰知回來時卻是渾身髒兮兮地帶着臭味,甚至連腿上的骨頭也裂了。
她立即入宮請最好的禦醫去救助女兒,而後便又急匆匆地來了太後宮中,傾訴岑家的種種委屈。
正如南枝所料,魏太後根本不願意深究那林子裡究竟是誰害了誰,隻因為岑夫人哭哭啼啼地來尋了她,她便一口認下那是許清禾的錯。
等許清禾被引着走入了花廳,魏太後當即一拍桌子,怒喝一聲:“跪下!”
這次跟着許清禾一同出宮的宮人都跟着一起到了門口,最後隻有南枝跟了她進去,兩人先後跪下,許清禾眼皮輕垂,始終不願低頭。
魏太後便怒道:“你這丫頭,竟因為一己之私害了岑家三丫頭,你可知罪?”
許清禾直接擡起下颌,将目光也逐漸從地面一寸一寸向上挪,順着魏太後華貴的衣裙一路向上,最後對上她那雙渾濁的眼睛。
“清禾不知。”
這丫頭在自己面前向來乖覺,還從未有此放肆的時候。
魏太後一時氣急,但也想不出來該怎麼教訓她,反倒被她那問心無愧的目光震了一震。
她氣結愣了半晌,等順過了氣,才有怒道:“岑三丫頭邀你跑馬,你若不願,那不去就是了,何必勉勉強強地上了馬又懷恨在心,暗中将那丫頭推下馬去,她年紀輕輕,若是斷了腿你能擔待得起嗎?!”
許清禾在心裡冷笑一聲,她從不對魏太後抱有任何的期望,但也不由得被岑家這個說辭氣笑。
“岑夫人就是這般向太後娘娘告狀的嗎?且不論我今日都不知自己能否前往京郊,就說岑三姑娘墜馬的那個土坑,足足一丈有餘,裡面還被潑了髒污之物,若當真是我害了岑姑娘落馬,我又是在何事布置好那一切的?”
聽了這話,岑夫人的哭聲漸漸停了。
她其實并不知曉今日發生的情況,隻是女兒如何說,她便如何重複給太後聽罷了。
她一心挂念女兒身體,倒是還不曾想過這其中的邏輯關系。
魏太後顯然也是被許清禾問住了,愣了半晌才又瞪着眼睛怒問:“你這意思,是岑家三丫頭誣陷你?”
許清禾隻是道:“是與不是,太後一查便知。”
魏太後自然是不願意費力去查的,姑娘家的一些小打小鬧,她本不願去管。
隻是岑家從前一向中立,欲依附于她時又因為鳴兒的婚事而受挫,如今岑家夫人哭着跑來找自己告狀,她總該給個态度。
她所給的态度,自然就是重罰許清禾,讓岑家看到一個交代。
于是便道:“此事哀家自會細查,那陷阱究竟是何人所設,目的是為了什麼,哀家都會一一查個清楚。
“不過你這丫頭一來不曾洗脫嫌疑,二來在林子裡不曾對岑三丫頭出手相助,無論怎樣,都該責罰!”
許清禾重新垂着眼,默然伏地跪拜,雖不出一語,但顯然已經接受了這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