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偏偏……
已經死在了五年前的那場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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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澈踏着月色一路疾行,很快就回到了宮城内供輪換禁軍休憩的營房。
有人一身玄黑官服立在庭院之中,身材高大威猛,面色冷肅威嚴。
正是如今的禁軍副統領,齊晟。
他是在兩年前遇到齊晟的。
彼時對方正在準備入京參加武舉,但因并無銀錢給城門的衛士行方便,而被惡意阻攔。
那時正好是輔國公夫人生辰,衛澈從章州佛寺回京給母親慶生,見狀便幫了他一把。
後來再入京時便聽說他在武舉中一舉奪魁,還娶了靜安公主為妻。
今年三月他得知許清禾現狀,需急忙入宮,情急之下便找上了齊晟。
好在他還記得自己當初的舉手之勞,并未多問什麼,隻從禁軍中抽出了一個名額給他,在禁軍輪班之際将他帶入宮中。
見他回來,齊晟隻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衛澈率先道:“勞煩齊統領換班的時候叫我一聲。”
他指指房内,打了個哈欠:“我先眯會兒。”
這幾天城内城外到處跑,他已經有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了。
齊晟隻“嗯”了一聲,便離開了。
兩個時辰後禁軍換班,衛澈起身混在其中,一路回了輔國公府,又換過服飾騎上馬,奔向城外。
這幾日他幾乎一直不在府中,若是發生在旁人身上早該引起家中懷疑。
可衛澈此人從前的名聲便是夜不歸宿,要麼在煙花柳巷,要麼在酒樓賭坊。
如今雖放出風聲說自己改邪歸正,但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如今再次徹夜未歸,别人也隻會以為他按耐不住,又過上了從前那般的逍遙生活。
是以他一連幾日不在,輔國公夫人雖是哀歎,但卻并未起疑。
衛澈一路往南面疾馳而去,如此行了約莫半個時辰,終于在一片林子前停下。
他下了馬,吹了兩聲口哨,從樹上便落下來了兩個人。
一人魁梧,一人矮小,見了他都當即拜倒:“見過世子。”
衛澈問:“事情辦得如何?”
矮小者回道:“五日前得了世子吩咐,屬下立即便派人快馬去了譽州,今早人剛回來,已經查清了,決堤時洪水肆虐,确實将衛老爺家的孫子也卷了進去。”
他口中的“衛老爺”,正是輔國公衛逸群的同族兄長。
他未曾入仕,而是在譽州那個偏僻之地做生意,成了當地首富。
衛澈:“衛老爺人呢?”
魁梧者回道:“還在路上,約莫最早今晚便可到京。”
今晚入京,城門是否還開着還未可知,停上一晚再入城,一路舟車勞頓免不了還要在府中休息……
衛澈想了想,重新上馬:“随我去接人,不入城中,直接去尋國公爺。”
他跟許清禾的婚事,多一日都有可能會橫生枝節,還是越早越好。
魏家将她當成未來的魏家婦那麼多年,如今驟然要讓自己娶了去,皇帝礙于她是魏家看上的人,未必肯答應。
但如若是他那個帶着軍功回來的父親去求……便是另一個說法了。
三人三馬便伴着身側升起的驕陽,踏着空中蕩起的煙塵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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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起身,南枝服侍郡主洗漱,望着她的臉驚了一下。
“郡主怎麼眼睛腫了?”
許清禾照了照鏡子,才發現眼睛一周果真都腫了起來,像是昨日她在街上小攤中看到的蜜桃。
“拿熱水敷一敷便好。”
估計是昨夜做了夢,她半夢半醒間又落了淚。
若她猜得不錯,今日魏太後應當會召魏鳴入宮。
她先前已同魏鳴說清楚,想必對方也會借機與太後說明一切,此後二人各自婚嫁,再無相幹。
起身以來并無要事,她便坐在桌案前,拿起畫筆。
腦中浮現出昨夜被她手掌遮住後,衛澈所露出的一雙眉眼。
她定了定神,再睜眼時心中已經有了大緻輪廓,眼前像是已經有了畫面一般,落筆成畫。
南枝去給郡主端了碗養神湯進來,才立在桌前,目光落在那畫上,便是一怔。
“郡主…這……”
畫紙之上的男子眉眼含笑,雖是一張俊朗的如玉面龐,但墨發拿玉冠高高束起,銀甲在身、長槍在手,隻孤身一人立在那裡,便猶如千軍萬馬般給人一種無言的威勢。
這分明就是謝祁,當年南境軍分外敬仰的少将軍。
許清禾将鎮紙挪開,無言地盯着眼前的畫看。
是謝祁,但又不是他。
這隻是她腦海當中所幻想出的、未曾遭遇橫禍、最終成功活到了如今的謝祁。
“郡主還是将這畫收起來吧?”南枝将養神湯放在桌上,小聲道。
深宮之中,郡主卻為曾經的未婚夫婿、如今的叛賊之子作畫,無論如何解釋都不會好聽。
許清禾将紙捏起一角交給她,卻道:“燒了吧。”
南枝什麼也沒說,拿了畫離開,火苗剛燎起畫紙一角,她便忍不住将火吹滅。
既舍不得,也怕郡主傷心。
然而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女官前來宣讀太後懿旨的傳喚聲。
南枝不敢猶豫,連忙将畫團起來燒完,最後拿燈罩将殘留之物掩住。
女官步入門内,主仆二人立即跪在地上接旨。
此時此刻,魏太後能給她降什麼懿旨?
許清禾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預感,卻又不敢相信。
然而等女官宣完懿旨,她便完全愣怔了。
那女官笑道:
“郡主莫不是高興傻了?太後給郡主與魏大公子賜婚,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