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澈其實并未聽清她在說什麼。
許清禾本就咽喉受損,出聲時的音量微乎其微,開口時窗外又恰有悶雷響過。
他隻能通過床帳内坐起來的一道模糊影子判斷,她應當是被吵醒了。
“要不要喝水?”衛澈從地上起身,也不等許清禾回答,徑直提起桌上溫水的銅壺,給她倒了杯溫水。
他掀開幔帳的動作頓了一頓:“……我進來了?”
帳子被掀開時,天邊又劈開一道閃電,白光閃爍中他看到那姑娘臉上的神色從滿懷希望瞬間轉變為了無助絕望。
僅在一念之間。
原來這不是夢,亦不是幻想,隻不過是一個與謝祁極其相似的人,做了當初謝祁曾為她做過的事。
許清禾在那一瞬間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滾滾悶雷中,她咽下了心裡的那點遺憾。
衛澈的水在這個時候遞了過來,他湊得很近,大抵是想讓她直接就着他的手将杯中的水飲盡。
她愣了愣,最後還是自己執起了杯盞,輕抿了幾口後又遞過去。
許清禾垂着眼睛,卻微微仰起了頭,用口型問他:你來做什麼?
衛澈:“……明日回門,我來問問你的打算。”
其實并非如此。
因為今日忽然下起雷雨,他忙完後猛然想起五年前他跟她的那場短暫分别,擔心她在這樣相似的雨夜裡又回憶起從前的傷心事,于是想要在她身邊守着。
即便什麼都做不了,他也願意就這樣默默守着,卻沒想到竟然被發現了。
許清禾終于擡眼,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潮意,也不知是他衣衫上的,還是被涼風從外面裹挾進來的。
内室并未留着燈火,廊下的燈籠也早已經吹滅,現在又陰雲密布,除了偶爾出現的閃電能短暫将黑暗的房間照亮,他們二人眼前幾乎是一片幽暗。
其實早在新婚的第一日他們就該入宮謝恩的,隻是那時候許清禾病得嚴重,此事便暫時擱置下來。
她是從宮裡嫁出來的,回門自然也要到宮裡去,更何況他們還是皇帝聖旨賜婚,于情于理都該在明日回宮一趟。
若非衛澈前來提醒,她幾乎都要忘記這件事情了。
但其實于她而言,此事并無所謂,她已經嫁入了輔國公府,一言一行代表的是輔國公府,若有失禮之處丢的也是輔國公府的臉面。
這也是衛澈不惜深夜來此商讨此事的原因。
于是許清禾将問題抛了回去,先聽聽衛澈意見。
衛澈沉思片刻,緩緩道:“這門親事是陛下賜婚,你又是從宮裡嫁出來的,于情于理都該回門。但今日既然鬧出納妾一事,明日必然會傳入宮中,旁人不知内情難免奚落于你,依我看你就以身在病中為由将此事搪塞過去,明日由我自去應對就是。”
他将事情都扛在了自己身上,不論是助她來到齊府,還是明日可能會受嘲弄的回門。
若是今夜之前,許清禾定會心安理得地接受他這番好意,但經過方才的錯認,她又總覺得不能如此問心無愧地讓他付出。
畢竟她不能給衛澈任何的回抱,不論是身體還是真心。
她搖了搖頭,用口型道:我與你同去。
衛澈确實沒想到她會這般選擇。
原本他都想好了,明日自己入宮拜見皇帝,礙于衛逸群的面子,等待他的頂多隻是一頓臭罵。
隻是沒想到今夜她被吵醒,跟自己有了這段對話,又說要與他同去。
她要與他一同去經曆明日的風雨。
衛澈:“好,明日我來接你。今日風荷院的那些人已經被盡數清換,院子裡的器具也都已經一一換新。你我二人正好可以借明日‘冰釋前嫌’,我接你回府,重新置辦一批信得過的新人。”
許清禾驚了一下,衛澈辦事的速度竟然這麼快。
可姜先生的邀約就在三日後,她現在還不能這麼快回到輔國公府,總得先去竹茗館探探情況再說。
看出她臉上的為難,衛澈以為是她舍不得靜安公主。
他身上淋了雨,衣袍都是濕的,便索性直接在床前的腳踏上坐下,微微仰起頭,柔聲問:“你還想在齊府住,不想回去?”
許清禾垂着眼睛點頭。
衛澈便笑着道:“那就再住幾日,這幾日我會日日都來齊府求你回去,你别理會就是,等什麼時候想回去了再跟我回去。”
回門與回府的事情便就這麼定了下來。
許清禾現在正無睡意,可也不願意與衛澈就這麼大眼瞪小眼的耗着,遂佯裝困倦的模樣打了個哈欠。
衛澈又怎麼看不出來?
他少時不止一次見過她耷拉着眼皮犯困的模樣,但也不戳穿,識趣地将帳子重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