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裴麟,一為報答前世的恩情,二為借助裴麟向仇人報仇。
報恩報恩,不為裴麟說話怎麼報恩?
報仇報仇,裴麟要是真的因此被逐出裴氏,她怎麼借助裴氏的力量去接觸仇人?
“夫君,你怎麼流了那麼多血?竟有那麼多刀傷!從兄下藥毒打便罷,怎麼還動了刀子?這可是會要人命的啊!嗚嗚......快叫郎中、快叫郎中啊!”
鄭氏不是會哭嗎,徐香晚她也會,前世的她不知道流了多少淚,光是想想前世她所受的折磨,眼淚就能流一大筐不斷。
室内一下子慌亂起來,裴麟再出格,也是裴氏一隻手數的完的嫡子。
齊老太君下座來看,林氏也喊人去請郎中。
裴麟嘴邊扯出一絲嘲諷的笑,很淡,但被徐香晚看到了。
“祖母,”徐香晚撲通一下給齊老太君跪下,“如果夫君真的下了死手,從兄此刻哪還有命在?哪會還被從兄拿刀傷成這樣?如果夫君真的是那般冷血暴虐之人,那夫君那日怎麼會冒險救我?”
“祖母,這件事從兄和夫君都有錯,若真較真論起來還是從兄先犯的錯,怎麼可以隻罰夫君一人呢?二伯父說怕夫君累及裴氏,可如果分了家,讓夫君在外自立府門,難道他身上流的就不是裴氏的血了嗎?他若真犯了什麼大錯,裴氏難道可以保證不受牽連嗎?”
“求祖母給夫君一個機會,給孫媳一個機會,夫君雖然魯莽,但畢竟是裴氏的子孫,裴氏一族世代官卿、英傑無數,現在夫君尚未及冠,是少年心性重了些,但隻要嚴加管教,假以時日,定會給裴氏延續榮光。”
這一番話徐香晚說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梨花帶雨的模樣看得齊老太君心都軟了。
“這話說得輕巧,這煞星将門出身的娣婦都管不了,你一個剛剛嫁進來的寒門女怎麼管?别到時候功沒立,倒是給我們裴家徒惹了禍端。”鄭氏看着局面将要扭轉,在旁陰陽怪氣道。
“啪——”一個巴掌甩過去,原本斯文的二房家主裴秀氣極,他指着鄭氏的鼻子道:“少說一句話會死嗎?勳兒被你養成無法無天浪蕩子的性子,你沒有一點悔過之心,還在這裡說風涼話!”
鄭氏捂着臉,震驚地看着裴秀,鼻孔都氣歪了,一連幾個你你你說不出口,又哭起來。
“母親,兒子慚愧,徐氏剛嫁入裴氏一天尚能為麟侄說話,三弟逝去,我作為伯父看着麟侄在膝下長成如今這般大,不悉心教導,反而起了分家的混賬心思,真的愧對三弟!勳兒這次有錯在先,折了一條腿也是自作自受,以後兒子一定嚴加看管,不會讓勳兒再去找麟侄麻煩的。”
這一屋子的雞飛狗跳弄得裴府上下家宅不甯,鬧着鬧着,這外頭的天都要蒙蒙亮了。
齊老太君最後一錘定音:“此事到此作罷,裴勳裴麟都各自醫治,不準再起事端,各房也管住嘴巴,誰要是把這家醜傳出去,我老太婆第一個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她轉眼看向徐香晚和林氏,威壓道:“兩年,如果裴麟再沒有功名,那這個嫡子裴氏不要也罷!”
鄭氏聽聞剛要幸災樂禍,卻被齊老太君刀眼一掃。
壽桃紅木拐杖再次“咚咚”敲在地上。
“一視同仁,裴勳也一樣,鄭氏你要是管不好,那就換個人管!”
這......這是要休妻?
鄭氏一聽,人昏了過去。
齊老太君看也沒看就走出了房門,大房家主裴文和大娘子餘氏相視一歎,緊随其後。
二房家主裴秀差人扶起了鄭氏,對林氏面露慚色,林氏颔首行了退禮,朝徐香晚點了一眼,走出房門。
徐香晚自然知曉林氏的意思,她将滿臉的淚珠擦了,扶起裴麟,裴麟失血得意識模糊,半靠在她身上,重得她有些走不穩。
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
跟來的見月來搭了把手。
徐香晚低頭向二房家主裴秀行了退禮:“二伯父,那我們先告辭了。”
走出裴勳的院子時,天光破曉,聽得幾聲雞鳴。
大婚之夜起的一場鬧劇,也就這般落幕了。
*
景院内,郎中來來回回奔走了好幾趟。
裴麟失血過多,又發起了高燒,幾度命懸一線,徐香晚忙得連軸轉,既要給裴麟擦身換衣,還要看顧湯藥,以及吩咐婢女準備早膳等等。
林氏像失了魂似地坐在外室,徐香晚幾次和她彙報裴麟的傷情,林氏都隻是輕嗯一聲。
到了下午申時,郎中才擦了擦額頭的汗長籲出一口氣,說:“三郎君,這算是保住了。”
徐香晚将話傳給等候消息的各房各院,端着湯藥回房時,林氏已經不在了。
“還請娘子細心照顧郎君。”林氏身邊的劉媽媽淚眼婆娑地行跪禮道。
整整兩日,裴麟才轉醒。
徐香晚這兩日睡得淺,又要時刻注意裴麟的病情,親手喂藥擦臉無一不妥帖,她就差人在塌邊放了一張躺椅供她累了淺眠一會兒,将手輕輕搭在裴麟的腕處,這樣裴麟一動,她哪怕睡着了也會瞬間清醒過來。
被裴麟驚醒時,徐香晚刷的一下睜開眼,看見了那雙仿佛是被上好墨硯染就的黑眸。
他輕咳兩聲,嘴唇發幹起了皮。
徐香晚連忙起身去倒水,想要喂給裴麟喝。
裴麟謝絕了她的好意,微撐起身子自己拿過了水杯細抿,眼神中帶着些戒備和探究。
“多謝。”他啞聲道。
生疏、漠然。
“不謝。”徐香晚回。
裴麟不愧是身強體健的少年兒郎,醒後在床上養了兩三天就好了七七八八。
郎中來複診後,說裴勳那三刀劃在後腰,傷口不算很深,但以後肯定要留疤。
留疤便留疤,這幾日徐香晚照顧裴麟,在他背上摸到好多條舊疤,想是也不在乎多上三條。
當然,這幾日指的是裴麟昏迷不醒的那兩日。
自裴麟醒後,他總是避着她,别說擦身,她連裴麟一片衣角都沒有摸到,雖然她并不是想摸。
裴麟避着她換衣、換藥她都能理解,但是裴麟還避着她用膳。
因為裴麟失了很多血,醒來後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郎中便囑咐給他炖一些湯補一補,比如烏骨雞湯、豬骨湯、當歸生姜羊肉湯等。
三房不缺錢,廚房用得都是最好的食材,一天四五頓,徐香晚跟在裴麟旁邊喝,将前幾日累得瘦削了些的小臉都補了回來。
見月也很開心,因為徐香晚總是會特意給她留上一碗解饞。
可是裴麟喝了幾頓,開始到處找不到人。
就在徐香晚猶豫要不要找林氏的時候,裴麟的陪讀小書童來告知裴麟明日複學。
小書童名叫行三,家中排行第三,是寒門小子,因父親是個夫子,從小浸染了些書墨,性子又生得老實,才被林氏選中當裴麟的伴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