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蟲鳴,裴氏園林中一片蔥茏。
徐香晚行走于長廊下,确保四周無人後,才難忍地蹙起眉頭,慢慢塌下腰、左手扶着院牆低聲呻.吟出聲。
額間已經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自己下手和他人下手果真不同。
上次歸甯時的崴腳是她刻意所為,她心中有分寸,所以那傷看着青紫駭人,實則并未傷骨,用藥後将養幾天便大好了。
隻是這次,也許是因為重生後的身子沒有受過上一世的磋磨,所以過于嬌弱,使素來耐疼的她都快有些招架不住。
昨日,郎中在她右臂上用細針挑出了一小把碎瓷渣,長長幾道紅痕分布在如藕的玉臂上,顯得有些猙獰醜陋,郎中見了歎息道:“傷雖能好,但留疤怕是逃不了。”
又勸慰說裴氏煊赫,日後可在貴人間多留意是否有祛疤的秘藥。
徐香晚其實是不介意留疤的,裴麟身上也有很多疤,常人又看不見。
隻是……腰間太疼了些,她偷偷撩起衣擺瞧過,銅鏡内,後側腰上大朵大朵的烏紫開得正盛。
小娘子的楚腰不可輕易顯露于人前,所以郎中隻問了她些症狀,給她開了些藥酒。
不知是否是因為沒有看診的緣故,即便用了藥,也沒有緩去半分疼痛。
郎中也曾言讓她靜養趴床幾日,那豈不是要和裴麟躺在一起了?
那自然不可。
更何況……她必須再去二房一趟。
如此想着,徐香晚用帕子擦去額間的冷汗,提起一口氣、忍疼地朝西院慢慢行去。
*
二房。
鄭氏受了昨日的驚吓後,精神仍不大好,她左手支在桌旁,翹着些蘭花指,頭疼地按捏着太陽穴。
昨日之後,徐香晚再次登門,鄭氏是實在也不知要用何态度待她了。
若還像以前對她嚴肅刻薄些呢,畢竟是裴勳無故傷了這小娘子,鄭氏心中多有不安,想起昨日那神清骨秀的小娘子倒在碎瓷血花中痛吟的模樣,她瞧着都心生憐惜。
可若是客客氣氣地将她迎進來呢,她那煞星夫君裴麟實在是太過恣肆無忌,又将裴勳打得整個下颌都脫了臼,吐出一盆血,痛得都哀嚎了一天,着實令她這做母親的心疼不已,想想她的裴勳還夠那煞星打幾次?
“大娘子,要将徐氏帶進來嗎?她在外等了一刻鐘餘還未走,看樣子是不進不罷休了。”鄭氏身邊的婆子最終俯身問。
片刻,鄭氏攢眉、兇巴巴地将左手拍在桌上,愠惱地道:“去去去,讓她進來。”
那婆子見慣了鄭氏發莫名火的脾氣,立刻躬身應下去引人。
徐香晚今日穿着身銀白色的蓮紋羅紗衫裙,她微垂着下颌、素白纖手扶在門框上,緩緩跨過門檻,行走間有如弱柳扶風般的風流姿态。
待走到近前,她欲向鄭氏行禮,隻是剛低了低身子就輕輕“嘶”了一聲,那吃痛聲又被她生生截斷,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幅失禮羞愧的神情,還逞強着想要再次行禮。
鄭氏看着心中煩悶,将帕子一揮道:“行了,别行禮了,坐下罷。”
“多謝二伯母。”,徐香晚落座後又問:“二伯母,二伯父昨日可有發現異常?”
昨日裴麟吐血昏倒之後,徐香晚先差人将裴麟送了回去喊郎中,臨走前又請求道:“今日之事,二房知、三房知,隻有這個院子裡的人知,還請二伯母思慮周全,勿要再擾了祖母和二伯父,三房也不會去自尋不快。”
之前婚鬧出了那麼一檔子事,現下不過兩月又出一檔事,裴勳又不能從中摘幹淨,為了兩房都好,别兩房嫡子一齊被趕出了裴氏或出了些毀名聲的傳聞,還是先将此事按捺下,為好。
鄭氏自然聽出了其中意味,将二房女婢的口封了個遍,又将裴勳拘在房内看病,是半個字都沒向裴秀吐露。
“不曾。”鄭氏瞟了眼徐香晚回道。
徐香晚又問:“那二伯母接下來打算如何處置?”
鄭氏擰着眉頭,不語。
如何處置?她怎麼知道如何處置!遇到這兩個冤孽是她前世做了什麼孽?她現下隻想把西院的院牆全給封了,再砌得高高的,最好讓裴麟飛都飛不進來,再把門仆全換成武夫,把前門也給看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