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晴此前每一年的除夕，都是在楊陵鎮的一方小屋裡，和楊鳳英一起度過。

萬家團圓夜，一個人是孤獨的，即使多一個人也算不上圓滿。

虞晴其實并不喜歡這樣熱鬧的日子，但是她不會表現出來，那樣聽起來太掃興了。

然而，今年她的心境有些不同。

不再是沉默地接受這一天的到來，然後換上和節日匹配的面貌，而是隐隐有所期待，她期待着今年的除夕夜，像是盒子裡剩下的最後一顆糖，隻有等到那一天才能揭曉它的味道。

虞晴内心忽而萌生出莫名的信心，她相信這顆糖總不會太寡淡。

春節前的最後兩天，周晚霁也閑了下來。

上午和陳振秋許言欽一起開了一個簡短的視頻會議，會議剛結束，虞晴輕輕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來。

“周晚霁，”虞晴柔聲道，“我等下想帶奶奶到附近的商場逛逛。”

“嗯。”周晚霁沉吟着點了點頭。

見虞晴依舊站在原地，沒作聲也沒離開，周晚霁遲疑了下:

“想讓我和你們一起去？”

虞晴走近幾步，眼尾蓄着明媚的笑意，羞赧又大膽道:

“這不是離地鐵站有點遠，外面風又大，奶奶一個老人家不方便嘛。”

周晚霁兩手交叉疊在胸前，微歪着頭，嘴角噙着不明顯的笑意:

“讓我當司機啊。”

虞晴發現她意識到自己對周晚霁的感情後，面對他時竟不再像之前那樣嗫喏和小心翼翼，這種改變讓她既驚訝又隐隐地興奮。

她的心底仿佛衍生出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她向他靠近，生疏又大膽。

就像此刻。

“是啊，”

虞晴将兩隻手背到身後，輕輕往前邁了一步，在距離周晚霁半米處停下，垂眸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嬌俏的笑從嘴角延伸到兩頰:

“不行嗎？”

周晚霁眼皮掀了掀，深深看着虞晴，唇角微微勾起:

“榮幸之至。”

虞晴抿咬着下唇，臉頰須臾染上淺淡的绯紅。

三十分鐘後，周晚霁開車帶着虞晴和楊鳳英出了門。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距離大年三十隻剩兩天，南城的路上人卻不多，即使市中心也是如此。

不過這也合理，南城作為南方經濟中心城市，外地務工和上學的人占據了這座沿海城市二千多萬的人口的主力軍，如今候鳥北歸，南城俨然一座空城。

林肯緩緩行駛在寬闊的大道上，十幾分鐘後到達商場。

商場裡仍是一派盎然生氣，四處洋溢着節日的氛圍。

楊鳳英上了年紀後，自覺年老色衰，對衣服首飾已經提不起興趣，唯一想感受的就是人味兒。

在楊陵鎮的時候，雖然房子看起來有些寒碜，但是站在門口就能和鄰居唠嗑，現下來了城裡，雖說她這孫女婿的房子寬敞氣派，但就是缺了點人間煙火氣，呆了兩天她覺得沉悶極了，這才跟虞晴說想出來透透氣。

虞晴進了商場便領着奶奶徑直去了負一樓的超市。

剛一進超市，楊鳳英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推着購物車的，有抱着孩子的，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卻不覺得吵鬧，反而有種讓人安定的實感。

虞晴和楊鳳英祖孫二人走在前面，周晚霁默默跟在後面。

走到冷藏區時，虞晴突然停下了腳步，視線一瞬不瞬地看着斜前方的一家三口。

周晚霁跟在身後，看了一眼虞晴，随後也順着虞晴的視線往過去。

“媽媽，你今年還沒給我買新衣服呢，要有新衣服，才……才能過年，Amber她……嗯……就買了新衣服。”一個短發巴掌圓臉的小女孩扒着身旁女人的胳膊，稚嫩又急切的口吻道。

“好好好……買新衣服，等爸爸媽媽先給年年買了牛奶我們就去，好嗎？”

“好！”小女孩咯咯地笑着。

三人來到乳品區前，女孩爸爸迅速掃了一眼，很快挑中了一款鮮奶。經過虞晴身邊時，小女孩看了一眼虞晴，天真無畏道:

“阿姨過年沒有新衣服，年年有，嘻嘻……”

虞晴愣了下。

小女孩的媽媽忙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沖着虞晴笑笑:

“不好意思啊，小孩兒調皮。”

“沒事兒。”虞晴也笑了，就是笑容顯得不太流暢。

女人見狀，拉着小女孩悻悻離開。

周晚霁靜靜看完全程，待他們走遠，他上前一步，與虞晴并肩而立，目光沉靜地看着她。

“怎麼了？”虞晴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哭笑不得道:“我還不至于為這麼大的孩子置氣。”

周晚霁緘默片刻，兀自笑了下。

虞晴輕輕歎了口氣，不再管他，轉身對一旁的楊鳳英道:

“奶奶，我們也買點牛奶吧。”

“好啊。”楊鳳英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兩人之間移開，接着從貨架上順手拿了一盒鮮奶。

“我來拿吧。”虞晴從楊鳳英手裡接過，看了眼品牌，又默默放回去，換成了另一種。

周晚霁在一旁打量着虞晴的動作，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很快又恢複如常。

在商場逛了一個多小時，楊鳳英的興緻漸漸落了下來。

虞晴看了眼有些疲憊的奶奶，又望向身旁一直默默跟随的男人，弱弱地問:

“要不我們今天就先到這兒？”

“嗯。”周晚霁無甚表情地應了聲。

二十分鐘後，周晚霁驅車帶着兩人回了家。

虞晴回到家，把從超市買的東西一一放進冰箱，放牛奶時，手裡的動作在空中停了片刻，眼神晦澀地呆愣在原地，直到冰箱門開始報警才堪堪回神。

回到卧室，虞晴來到陽台。

此時無風也無雪，虞晴趴在欄杆上舉目遠眺，好像這樣做，她心頭複雜的情緒便能得到纾解。

“虞晴。”

一道溫柔的男聲從背後傳進她的耳中。

虞晴轉過身，看着周晚霁:

“怎麼了？”

“我年後要見個客戶，他剛陪他太太從國外回來，我想去的時候給他們帶個見面禮。”

虞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繼而輕笑了下:

“然後呢？”

“我想，你再陪我去一趟商場。”周晚霁眼神遊移了下，頓頓說道，“挑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