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祯沒有回答。
鳳眸微眯,似審視,又似遲疑:“你——”
班稚比蕭祯要矮上許多,因此看人總需要擡頭。
長長的眼睫不安顫動,落下一扇暧昧又黯淡的陰影,是很天真多情的樣子。
隻是太過柔軟,隻生了一張該下地獄的好顔色,未免沒有自保能力。
這樣一個人,若說她藏起了曉事珠,蕭祯也是不信的。
隻是……
他倏然捏起班稚的尖尖下巴,鼻翼翕動,很癡迷地,要湊上前去。
簡直和餓到瀕死的野狗一樣。
班稚有些怕。
“别動。”他聲音柔軟,頭一偏,悶悶熱熱的呼吸噴灑在班稚頸間。
“讓我抱一會兒、”他聲音悶悶,呼吸灼熱。
他是這樣說的,然而手臂卻從她軟嘟嘟的小腿肚穿過,猝然一扽,将她整個兒扛起。
蕭祯向來邪佞混蛋,更過分的事情不是做不出,仆婢們跪在地上,隻眼觀鼻鼻觀心,權當自己是個瞎子。
小善被他一下抱起,都要吓死,嘴巴張的圓圓,腦袋空白到連喊“救命”都忘記。
蕭祯唇角翹起,一張臉面若好女,全然開心:“我們走咯。”
他扛着一個人,穿過林阆樓閣,細細密密的陽光透過綠蔭灑在錦衣上,泛起粼粼波光。
從遠處看時,隻能見到少年意氣的端王殿下又逮着小娘子胡鬧,這是尋常事,沒有人過多在意。
看客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偏廳,有嬌嬌貴客到訪,這次宴會的主人都被驚動,右相離席時神色匆匆,袍角帶倒酒樽都不顧,極少見的失态。
惟女眷們近前觀探,還被六小姐禮貌請出,諱莫如深,半點不肯多言。
隻遠遠看見钗環輕蕩,分明是面熟的很。
“弄玉、”
一聲極低的泣音,珠珠氣若遊絲,倚在軟枕上,含着淚:“弄玉哥哥。”
“表兄,你快去看看她!”齊妙看熱鬧不嫌事大,上前推搡着,很急切:“别真出什麼事,宮裡娘娘降罪下來,這、這可怎麼......”
“齊妙!退下去!”
一聲呵斥打斷了齊妙的話,齊雍不怒而威,眼神掠到珠珠身上卻又柔和下來,隻餘不忍:“珠珠、”他喚她的小字,并沒有君臣之間的生分,像個護犢的長輩,有父親一樣寬厚的肩讓人支撐。
他虛虛将珠珠護在懷裡,說:“大夫馬上就到,你怎麼樣,可痛的厲害?”
珠珠卻将眼神掃向了晏歸。
“弄、”
“我去看看大夫,你們照顧她。”珠珠話音還未落下,卻被一句冷冰冰的話擋了回來。
她滿眼受傷,斂了雙眼,蒼白的唇抿的很緊。
他長身直立,面冷的像玉雕出的菩薩,一出偏廳,賓客們議論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大家都心照不宣,那半張臉,女眷們在宮裡的夜宴上并不是沒有見過,分明是前段時間被遣去寺廟思過的公主蕭鸾。
這樣一來,右相的失态自然是有迹可循。
隻這話忌諱,沒見到真佛,公主回京的消息便是半點風聲都不能在自己嘴裡露出來。
說起這位公主殿下,就不能不提同胞兄弟,不知誰說了句,殿下好豔福,聲音輕的很,卻飄進了本就煩躁不悅的人耳朵裡。
晏小将軍幾乎是瞬息彈到那位賓客面前,勉強還能維持面上平靜,聲音好平易:“您說的是?”
那賓客一下住了嘴。
晏歸眼神淩厲。
他結結巴巴地,“沒、沒什麼。”
晏歸扯起唇角,古怪一笑。
不似金玉菩薩,倒像十殿閻羅。
......
闊步上馬,剛回京的将帥在熙攘喧嚣的開元街疾馳而過。
那賓客不敵晏甯手段,幾瞬就吐露了個幹淨,說是端王祯抱着個小娘子剛出丞相府沒多久。
賓客以為,不過是閑說了兩句端王的風流韻事,滿京都都知道蕭祯的放蕩邪佞,本沒有什麼的,沒成想晏甯在聽到後堪堪失态,再擡眼望過來的時候,眸色像要殺人。
晏歸走後。
衆人面面相觑,噤聲不語。
另一邊。
恒園,溪流縱橫。
蕭祯手裡把玩着女子朱钗,隔着一層縱屏,侍女在擺弄小善。
她的頭發烏黑,隻是先前被點秋糟蹋的不成樣子,用玫瑰水和頭油浣過之後,又恢複本來樣子,長長蜿蜒下來,是讓女子都羨慕的漂亮頭發。
蕭祯有怪癖。
他身邊的侍女仆婢,無一例外都着白衣,哭喪一樣的潔淨,卻是蕭祯最喜。
但唯獨小善。
仆婢們給她換上豔豔的衣裳,烏黑的發,深绯的衣裳,眼睛潋滟,一瞬間就奪去人的呼吸。
——實在罪孽。
仆婢們不知道端王殿下從哪兒搞來這麼個活精怪,隻消一眼望過來,就是死也甘願了。
小善被牽着走出來。
啪嗒
蕭祯手裡的钗子一下掉在地上。
蕭祯心裡那點兒為數不多橫刀奪愛的愧疚心瞬間泯滅,他隻想着怎麼将人給藏起來,最好是制個屋子,不不不,制個金屋子,才好放小鳳凰。
他是這麼想。
沒成想嘴瓢,出口就是:“我給你造個屋子鎖起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