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踏出過院門的穆觀主擡腳走出了道觀。
一百米外兢兢業業守着的靈管局幹事停在原地,等她越過白線才鞠躬盡瘁地迎上來:“觀主有什麼吩咐?”
穆若水伸手說:“手機沒電了,借我個充電寶。”
靈管局幹事:“……好的,給您,兩萬毫安的夠嗎?”
穆若水聽不懂:“差不多。”
早上傅清微給她發短信,她不會回。穆若水大半天都在研究手機鍵盤,怎麼按出她想要的字,她生活的那個年代又沒有拼音,一通研究着實夠嗆,拼音沒學會幾個,電快給她玩沒了。
幸好她後來發現可以切換到手寫輸入,瞬間如魚得水,哼,區區手機,還不是被她拿捏?這才保住了最後一格電,否則傅清微連她的電話都打不通。
“真人這是要下山?”靈管局幹事送完充電寶,離得遠遠地問,“要不要我們送您過去?”
穆若水回頭看看他。
對方年紀輕輕,擠出一個堆滿褶子的笑容,生怕穆若水瞧出一絲不真誠的餘地。
穆若水低頭看看自己幹淨的靴子。
和她身上的衣服是一套的,大紅色,像喜服的顔色。
她很珍惜她的長靴,所以上次下山都沒穿。
萬一弄髒了……
穆若水點頭說:“也好。”
“車停在山腳下,我這就帶您過去。”幹事一邊點頭一邊快步上前,一路小跑領路。
穆若水跟了兩步,不耐煩地一把拎起對方的領子,林間樹影飛速倒退。
一個小時的路生生縮短到半個小時。
要不是怕暴露,惹上不必要的麻煩,她可以更快。
幹事被直接塞進駕駛座,胃裡翻江倒海,後車立刻響起關門聲,女人催促道:“快開。”
幹事把湧到喉頭的嘔吐物一股腦咽了回去,眼淚汪汪地一腳油門踩到底,車輪泥土飛揚,夜色裡拉出一條長長的黃線,疾速延伸向城裡。
*
“傅清微”挂斷了電話,按部就班地在更衣室換衣服。
一直在旁邊站着的清潔阿姨突然醒了過來,茫然地環顧四周,似乎疑惑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她看看傅清微,對方的唇角始終含着迷人的笑容。
明明是一副年輕得掐出水的臉孔,舉手投足卻平添風情,桃花眼的眼尾狹長,收束上挑,清淡的妝容被這雙眼睛一襯,比西子還豔上三分。
阿姨上午還見過在候場的傅清微,和現在完全不同。
這人白天黑夜還有兩副面孔的?
她提起水桶,低頭皺眉不解地離開了。
傅清微換好衣服,來到鏡子前,尾指對鏡描了墨色眼線,眼神更加深邃迷人。
她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從更衣室走了出去。
穆若水按亮了更衣室的燈。
一雙用金銀線勾出雲紋的長靴停在門口,走了進來,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穆若水來到傅清微的櫃子前,氣息還沒有散盡,應該離開了不到一個小時。
穆若水循着她的氣息再次離開更衣室。
夜半無人的巷子裡,連月光也照不到的角落,“傅清微”摸着自己新獲得的這張漂亮臉蛋,心滿意足,腳步輕快,惬意地哼起了歌。
她一直走到巷尾,擡頭看見了一道身影。
來人一身紅衣道袍,腳踏錦靴,腰懸黃玉,身披鶴氅。月光将她的紅衣染得越發鮮紅,流露出比屍山血海更加強烈的殺意。
傅清微停在原地,果斷舉起雙手,慢慢越過頭頂,做出投降狀。
“仙長饒命,我沒有惡意。”
“從她的身體滾出去。”
她讨厭,任何人,進入她的身體。
待它出來,她非要将這僭越的妖鬼碎屍萬段!
“我真的沒有惡意,就是喜歡她的臉借來看一晚上,明天就還她了。我現在還現在就還!您别生氣!”妖鬼明白自己現在出去就死定了,但是不出去也是死路一條,說不準哪個死法更難看。
妖鬼冥思苦想,在穆若水向她伸出手的那一秒閉眼崩潰大喊道:“我能看穿人的欲望!願為仙長當牛做馬,您别殺我!”
妖鬼名叫白姝,白姝緊閉雙眼數了三秒,沒等到自己的魂飛魄散,悄悄睜開一條縫隙,見穆若水的手放了下來。
穆若水冷道:“那你說,我的欲望是什麼?”
笑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欲望,區區妖鬼怎麼知曉,不過穆若水還是給了她一個開口的機會。等它說完,還是要死。
白姝藏在傅清微的影子裡,傅清微向穆若水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停在她面前,微微擡頭,看進女人漆黑的眼珠裡。
穆若水面無表情地和她對視,随時準備殺了她。
數息之後,妖鬼終于開口了。
“我看見了……你的欲望……很深很重……執着了很多很多年……”她喃喃道。
“故弄玄虛。”一聲嗤笑,穆若水出手了。
傅清微及時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穆若水一怔之下居然被她帶得往後退了一步,她的腰肢随即被一條柔軟手臂攬住,一勾一帶,整個人都圈進對方的懷裡。
兩人的身體親密無間地抵在一起。
熟悉的幽香前赴後繼湧入鼻翼,像最緻命的軟骨情絲,她的力氣喪失了幾秒。
“你……”
她慢半拍地阖動唇瓣,卻隻說了這麼一個字,望着近在咫尺的臉龐。
睫羽蝶翼般輕盈墜落,放大的五官在穆若水眼裡越來越近,她早已恢複了力氣,卻心甘情願沒有掙脫。
直到……
唇瓣被淺淺的溫涼觸碰。
“這就是你最大的欲望。”
傅清微踮腳吻上了女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