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一路跟着桑禾回家,扭頭看向她的時候,他有注意到她發紅的眼眶,眼下的烏青也是明顯的橫亘在眼皮子底下。
在家門口,桑禾停下了腳步,“我突然不想回家了。”
換做以前,桑禾巴不得沒課的時候人就在家裡陪奶奶,在外面活動的時候,她嘴裡也會念着奶奶。
江叙不知道為什麼桑禾明明已經到了家門口卻選擇了不進門,直到他注意到門口挂着的黑紗。
是家中舉辦喪事時留下的。
桑禾沒有走太遠,去附近的超市門口坐着,以前她經常來油鹽之類的,跟超市老闆很熟,還有守門的橘貓。
桑禾坐在側面的台階上,買了根火腿腸投喂小橘,許是因為入冬了的緣故,小橘吃飽了就蜷縮在她的懷裡,像是身處一團火爐般享受地眯起眼睛,不同天熱時蹭腿讨好。
說起來這隻橘貓跟江叙也有點緣分,江叙對小貓小狗不感興趣,不論是家養的還是流浪的身上都攜帶着病菌,他個人是很抗拒的。
然而初見的時候江叙開機車路過,速度疾馳跟不要命似的,這隻橘貓也跟不要命似的,大老遠百米沖刺高空蹦跳進草叢裡。
江叙險些撞倒,折返想要斥責這隻貓。
機車停在路邊,他尋着小路走過去,看到了穿着與他同個學校的藍白校服的女生蹲在地上給它喂東西吃。
女生綁着個高馬尾,穿着POLO短袖露出白皙細長的頸子,她很瘦,有種皮包骨的恐怖。
那隻貓卻很圓潤。
明明自己生活過得也不怎麼樣,還要去管流浪貓的溫飽。
從那天起,江叙每次經過這條路的時候都會留意一下那隻貓,有時候出現的是一群貓,同時出現的,也是那個女生。
是桑禾。
那并不是江叙第一次見桑禾,其實更早。
“小橘以前是在周圍流浪的,有時間我就過來給它們投喂一些食物,剩飯菜、饅頭、貓條,隻要能填飽肚子,它們都不挑的。”桑禾撓了撓懷裡安心冬眠的橘貓的下巴,橘貓蹬了下腿便再也沒有抗拒。
桑禾繼續說道:“後來,小橘被好心的超市老闆收養了,它再也不用為了填飽肚子和逃避人類的捕抓而心驚膽顫地過日子。”
桑禾抱緊懷裡的橘貓,“以後,我隻有我自己了。”
“喵。”橘貓舔了下爪子。
江叙眼底晦暗不明,他坐在一旁無聲地望着她,“我們算是朋友吧?”
桑禾不作聲。
“所以,以後你還有我。”
江叙低聲笑了聲,“我沒有趁人之危的意思,我覺得你很優秀,挺上進的。之前不是說不早戀的嗎,哪天你想談了可以考慮下我。”
他把話說得飄然,就像是哄人高興一般随意。
桑禾隻是默默地瞥了眼他,抱着橘貓好半會兒,她平靜地說:“我對你沒任何意思,我也不想談什麼戀愛。”
“我知道。”江叙一直都覺得桑禾不是那種會糾結情愛的人。
桑禾又繼續說了句,“其實我一直都在騙你。”
江叙方才急劇加速的心跳猛地扼制住,就連呼吸也變得平緩。
他遲疑地問出口,“什麼意思?”
桑禾姿态鎮定,冷靜得像是在講述故事似的,可她越是冷淡,說出口的話就越是像刀刺般狠狠地敲打進身體裡。
“如果你沒有投胎到一個好的家庭,沒有權勢沒有錢,我根本不會理你這種一天到晚沒個正經事的人。”
桑禾注視着前方,眼神有些渙散,可思緒卻是理智的。
她說:“兩年前你在醫院施舍了我五萬塊錢,幫我救回了我奶奶,我很感謝你。可是,也僅此是因為你幫了我,我才對你退讓。”
“我成績好,從初中開始我就一直是學校裡的尖子生,中考排名區第一,到了高中我一直保持各科接近滿分的好成績。”
“你呢?”桑禾輕笑了聲,像是譏笑。
江叙沉着臉,這些話聽着格外刺耳,如同荊棘一般将他軀體纏繞,尖銳的刺頭紮進皮膚裡,心髒也跟着驟疼。
桑禾沒有再看江叙一眼,“如果你沒有錢,不是什麼富二代公子哥,兩年前你沒有幫過我,我對你這種纨绔子弟根本不會多說一句話。”
“就到這吧,以後就不用來找我補課了,我教不好,也不想教了。”
桑禾将懷裡的橘貓放下,起身欲要離開。
江叙坐在台階上緊緊拉住桑禾的手腕,紅着眼低聲問:“這是你的真心話?”
“嗯,肺腑之言。”
桑禾走了,裹緊圍脖原路返回。
她穿着件黑色羽絨服,圍脖是粉色的,身上的背的書包還是那個縫縫補補的白色帆布包。
一如初見,幹淨簡樸,記憶裡的少女依舊萬丈光芒,美好得挑不出一絲缺點。
“喵。”橘貓蹭了蹭江叙的腿,那人滿身戾氣睨了眼它,周遭氣壓也跟着變得料峭,橘貓炸開逃生般往超市裡蹿。
一下子,喵生晚年差點不保。
江叙不知道在原地坐了多久,天邊烏雲密布,屬于夜晚的沉寂逐步籠罩。
他自嘲地笑出聲,陰郁的眼眸裹挾着黯淡。
又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