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把祝卿安抱緊懷裡那瞬,這孩子卻跟被魇住了一般,捏住她衣袖,死也不肯松手,身子微顫不知呢喃些什麼。
越爾蹙眉細聽,才發覺她小小聲喊的是——
阿娘。
心口掩蓋的鈍痛忽就又湧上來了。
越爾垂眸半晌,終是沒把人送走,輕柔抱她往後,撩開了床帳。
剛過冬不久,初春将至,即便是極南之地,夜裡也還是會生涼,煙紫羽衣的女人脫了外袍,把雪白一隻小人擁在懷裡,如此躺靠在床榻之上互相傳去點暖意。
慢慢也沉寂睡下了。
*
第二日晨,曦光漫入紗賬,落了幾寸搭在祝卿安的眼梢。
有些燙,有些亮。
祝卿安緩緩醒神,迷蒙睜眼。
入目是一張放大的美人臉,閉目沉靜,有三分柔弱,更剩六分妖冶。
剩下一分憐憐媚意落在她眼尾那顆小小的紅痣上。
被發絲輕攏,若隐若現,勾得人想去撩開一睹風采。
祝卿安沒有一睹風采的心思。
她隻吓得心髒重重一跳,思緒也頓沉,如一節被雪壓極的松枝,隻待不堪重負時反應過來……
便會咚地一下彈飛出去。
“啊……”祝卿安退得太過,一下從床沿摔下,摔得屁股陣陣疼,痛呼出聲。
她這動靜太大,驚擾了床上人的清夢。
墨發美人眉間蹙起,無知無覺輕歎出一道哼音,難耐睜眼,半撐身軟坐起來。
鳳眸微阖,隻消拿神識去探,才知道是什麼小東西吵醒了自個,她沒忍住勾起一抹困笑。
“怎麼,大早上的,徒兒要給為師演上一段雜耍?”
聲音還帶着點未醒的困頓,啞軟,綿綿帶着點如絲檀香落進祝卿安腦中,羽毛般搔了搔。
祝卿安一骨碌爬起來,渾身也癢了似的,“沒,沒有。”
“我先去回去洗漱了。”她有些羞惱,隻打過一聲招呼,連回答也沒等,便又噔噔如來時般急匆匆回去了。
隻剩越爾獨自一人在床帏間,揚唇。
輕笑。
後來日子也單調,祝卿安隻需日日在峰上泡藥浴,旁的越爾從不管她,但因着實在太痛,她人也蔫巴,沒那動力出去閑逛,與莫辭盈約好地看看上清宗一事也就此擱置。
越爾這人懶散,問過一些常識見她都懂後,便是心安理得地将她散養了,這兩年壓根沒教過她什麼修煉法門,更别提為人處世一類的東西。
若不是阿娘教過她一些是非分辨之道,祝卿安或許長成什麼樣子還不得而知,但她的确有樣學樣,在與越爾的相處中也慢慢随性起來,懵懂按自己心中所想去做。
值得一提的是,越爾也還有點作為師尊的愛徒之心,若她實在疼得厲害,就會留她在屋裡抱她入睡。
無知無覺的熟悉是個可怕的東西。
次數多了,祝卿安竟慢慢習慣與她親近,甚至到了晚上不同她一齊入睡都會失眠的地步。
但不知是不是身子改善後麻木了,那藥性對她而言不再那麼痛苦,除卻還有些癢意,旁的和普通沐浴也差不得多少,再不能因疼痛留在師尊房内。
可惜與師尊同塌而眠這個習慣,早已落下了“病根”。
祝卿安起初有些不安,她擔心越爾知道自己已然不痛後,會趕自己回屋,隻能泡完藥浴後裝作難受,借此窩進這女人懷裡。
不過後來發現,越爾似乎……懶得趕她。
祝卿安便膽子大了起來,隻自己泡完就主動窩進那座煙紫垂簾的紫檀木大床裡,屏息凝神等候。
師尊當真沒趕她。
此後在兩人心知肚明的默契裡,就這般在一間屋裡同住了兩年。
才終于熬到祝卿安惦記許久的檢測根骨之日。
這兩年日子過得太悠閑,悠閑到祝卿安都快忘了自個要成仙的目的是什麼,她夢見娘親也少了,好像來上清宗前的過往一切,都隻是她偶然所做一宵驚夢,如今醒來後會有師尊在側的日子,才是她真正經曆的。
真的嗎?
祝卿安醒來後又一次下意識去握頸間紅玉。
玉塊似在無聲回應,微微發燙。
她以面頰貼了貼紅玉,就像是阿娘還在時溫柔捏她臉。
今日是她十歲生辰,按師尊所言,根骨已在體内初具雛形,需得去掌門殿檢測一番才能得知資質如何。
越爾說起時似乎對她頗有信心,隻道,“你那日自己去便好,莫要擾了為師清夢。”
祝卿安往旁瞧一眼熟睡的妖冶美人,輕手輕腳下了床,悄聲洗漱完才是回到床邊。
“師尊?”
她微俯身子,對着女人很輕很輕出聲,也不想吵醒越爾,隻是告知一聲會讓她下意識安心許多。
“弟子去掌門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