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臨提起這事不過是想約她一同下山曆練,祝卿安沒有馬上答應,隻是道自己要回去與師尊商量一番。
“沒想到還是個乖寶寶。”邊臨被她噎住,小聲嘟哝了一句。
築基修士五感通透,她這話壓得再低祝卿安也能聽見,聞言無甚表情地斜掃過來一眼。
血眸冷潤流盼,略帶幾分警告。
邊臨頓時被她看閉嘴了,但話頭止住,心語卻不停,暗自腹诽。
小師祖跟在仙尊身邊久了,怎麼連看人的那點威嚴都學了十成十。
甚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她本身性子就有些内斂,神色淡淡時距離感更甚,加之那雙血眸隐有幾分銳意,半點沒沾上越爾的柔媚,冷下臉來隻會比仙尊吓人的多。
邊臨猛地打了個寒噤,都快趕上她家那位劍閣長老了。
心裡念着事,祝卿安也沒再與她多聊,沉默回了峰上。
今日殘陽泛金,虛虛含在山澗中間,拖出一條長虹,将澗中水霧也染成了金紅色。
祝卿安不由想到越爾那柄紅傘。
這幾年已經鮮少再見師尊拿出來了。
她心頭忽然冒出一點兒猜想。
*
“師尊,今日邊臨問我要不要和她一同下山曆練,完成結丹的任務。”祝卿安狀似無意地在飯後提起此事。
她目光幽幽凝在面前女人身上,面上沒有露出多餘的什麼别的神色來。
就如她平時那般,總不自覺會去尋這人身影。
果不其然發現了越爾眸光僵滞一瞬,雖壓得極快,但還是沒能逃過祝卿安的眼睛。
師尊難道真的在阻止她修煉嗎……
她抿唇,略垂了眸,發絲落下一小片陰影蓋住了眼睫。
女人懶散聲音飄來,一如既往地漫不經心,“邊臨?”
“是前些年拜入劍閣長老門下的大弟子。”祝卿安斂去那點煩悶,同她解釋了一下。
“哦……”越爾忽笑了,“為師想起來了,徒兒之前提起過幾次那個金靈根的小姑娘?”
“正是。”
祝卿安直覺她在轉移話題,但終究是沒能狠下心來發問,那句我能同她一起去嗎,在嘴裡滾了幾滾,最後還是壓下去了。
平日大多是越爾總愛拉着她問問在學堂都遇見了些什麼,祝卿安挑些從邊臨那聽來的趣事來說,總之不會讓氣氛冷落下來。
可今日……
她們沉默到了夜裡入睡。
近來夏已過半,蟲鳴愈重,這些沒開靈智的愚物自然不懂人的愁緒,隻顧自己歡樂,又哪管有誰在夜裡翻來覆去被吵得難以入眠。
祝卿安還是同師尊睡于一起,事實上她并未發現這有何問題,若旁人問起她也會認為合該如此。
她此時隻是心緒很紛亂。
阿娘喊她成仙,師尊卻不想她走上仙途。
兩個人都想左右她未來的路子,可兩人都從來沒告訴過她為何如此。
為何呢?
祝卿安已經很少哭了,而今竟莫名有些鼻頭酸澀,她覺着自己明明很努力。
怎的事事都不曾順她心意而去。
輕紗床帳微拂暗香,可惜她早已習慣,再不能因此添多點安心。
夏夜貪涼,祝卿安穿得薄,腿側露出小片肌膚,她此時情緒低迷,沒發覺自己愈挪離越爾愈近。
年輕女子自以為動靜藏得很好,其實隻一翻動下身子,便将身旁人驚醒了。
月色朦胧蓋在床外沿的墨發女人身上,絨絨為她披上一層柔光,因着睡得随意,手落在身側。
忽的,越爾手背挨上小徒兒腿側一點暖。
墨發女人似被燙到般,倏然睜開眼,将手抽回,眼裡還帶了幾分驚疑未定,虛虛支起身子。
她發絲散落半邊在胸前稍晃,眼尾紅痣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唯有鳳眸有些愣然。
“徒兒?”越爾神思落回實處,擡手捏了捏眉心,聲音是未醒的軟啞,不甚放心低問一聲。
那團淡淡黑影沒有回應,也不動彈。
越爾蹙了蹙眉,往前稍稍俯身。
師尊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祝卿安徒然驚住,僵直身子不敢再動,逼着自己放輕呼吸,猶如睡着一般。
她閉着眼,其餘感官便被放大,她能感到今夜風不太涼,微溫。
能感到身後有陣溫意緩緩靠近,能感到有片薄紗輕輕落在自己腰上。
祝卿安強忍住抖,覺着那塊被軟紗劃過的腰窩潤出綿綿癢意。
她能想象到夜色裡,輕紗攏身的女人傾了半邊身子靠過來,眉目朦胧,唯有那顆紅痣極豔。
隻消幾息,那片溫意已經披上自己了。
耳畔絨毛似能感知淺淺吐息,在模糊感知裡師尊離自己很近,近得……
像在擁抱她。
但沒有。
越爾不過是湊近了些,為她蓋上點蹬下去的被褥,而後打了個呵欠慢慢躺回去,大概隻是以為徒弟蹬了被子。
那片軟香又遠了。
祝卿安才敢放松下來,方驚覺,自己後背居然熱出了層汗意,還生出點重獲新生的舒松,隻道幸好,幸好師尊退去的快。
不然自己這如鼓般的心跳怕是會被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