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來這兒還是十年前,祝卿安再見仙門那尊伏虎,心神早已不會受到沖擊。
越爾見她神色如常,忽然悠悠笑歎,引得銀發女子偏臉來看,眼底疑惑,“師尊?”
祝卿安如今還是比師尊略矮一絲,但這姑娘年年抽條,像春生的柳枝,愈長愈盛,早離越爾也不遠了。
“徒兒頭一次來時,個子還是到為師腰上。”越爾細看她兩眼,語調裡略帶幾分惆怅,隻消身旁微風吹去,沒留在祝卿安心裡。
她也從師尊的話裡緩緩憶起曾經,想到了那時自己唯有藏在越爾身後才安心。
不由自主輕揚起點笑容,溫聲回,“弟子那時才八歲。”
越爾似乎心裡壓了事,淡笑撫了撫她的發絲,不再提這話。
上回為了量體裁衣在主城落腳,這次她們本意是尋處住地遊玩一番,便去了主城下方專供玩樂的地兒。
城中客棧繁多,越爾财大氣粗,想也沒想帶人進了由城主供應的客棧,十來座恢宏樓閣相連依山而建,皆是白玉石磚,雕梁畫棟,門前兩位體量紮實的守衛佩刀而立,以防有人鬧事。
見越爾兩人款款而來,其中一個跨步向前,提刀攔下,“可有城主請令?”
這兒來往人群太過繁雜,多有不軌之徒,雖說解決起來容易,但就像是蒼蠅,見多了總是心煩,故而城主座下産業,都有設限,凡想入内者必須持有城主請令。
算是隻允許有身份的修士進入。
祝卿安聽也沒聽過這些東西,心慌朝師尊看去,見她取下腰間那隻紫金玄色葫蘆,遞給守衛。
嗯?這原來就是所謂的城主請令嗎?
她還一直以為是什麼法器一類。
這頭守衛本是鐵面無私,正一掃眼見了這葫蘆,腦中先是一陣轟鳴,而後面生驚懼,駭然退去兩步,一撩衣袍單膝跪下,急忙畢恭畢敬喊道,“尊上。”
她手過頭頂,身軀還在輕顫,看似平靜其實心底早就慌了神。
蓬萊大城小城衆多,城主也不少,大多由仙山本家修士擔任,名号樣貌早被衆人熟知,但這有一位城主,卻不是仙山中人。
身份不明,樣貌不明,極少在蓬萊中出面,隻曉得是位修為深厚的修士,與仙山首座關系匪淺,當年首座不顧勸阻,力排衆議硬是将那人立作城主,還占了主城下位最好的地界。
可這位城主得了如此好處,卻對城池運作不管不顧,隻把事務都丢于首座和城内蘭書閣,好一位甩手掌櫃,因着太過神秘,背後許多人都議論紛紛,可到底也沒誰見過她,唯有聽聞首座送了她一隻紫金雷紋葫蘆作象征,見此信物如見首座本人。
守衛越想越害怕,她前幾日才剛上任,才是聽說這等傳言,還想着自家城主神出鬼沒,大抵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見到,哪知今日頭一回值班,便遇上了這尊大佛。
女人穿得柔和,粉面賽霞,鳳眸本是略有鋒利,又因着含笑,多了點溫柔,加之眼下紅痣點綴,那三分銳氣也轉成了綿綿不絕的情絲,媚而不嬌,不太有城主的威嚴。
但守衛卻驚出一身冷汗,生怕越爾降罰于她,聲音哆嗦道,“屬下不知城主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尊上責罰。”
那可是首座護到底的人物。
城主?
祝卿安思緒斷開,錯愕看向自家師尊,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
師尊日日同自己待在峰上,怎的眨眼就變城主了?
越爾笑容不變,隻是将葫蘆收回,牽着祝卿安往裡走,随意丢下一句,“你起來吧。”
守衛不敢動,直等兩人身影消失在門後,才緩緩起身,腿都有些發軟,她兩眼淚汪汪朝旁邊同樣不敢說話的前輩虛脫道“您不是說這位不可能出現嗎?”
另一位守衛臉憋得煞白,空茫回她,“許是撞大運了,你今晚放工不若去鳴淵閣讨個彩吧。”
她們兩人的對話被大門結界隔絕在外,沒能落入越爾二人耳中。
祝卿安抿唇沉默片刻,還是忍不住扯了扯越爾的袖口,“師尊……她們說您是城主?”
“嗯……算是挂名罷了。”越爾一錯眸,沉吟了會才回她,偏眼隻見徒兒身子繃得直硬,看過來的眼神也潤亮亮的。
免不得噗嗤一笑,捏捏她臉,“徒兒緊張什麼,難不成為師當了城主就換了個人?”
“沒有。”祝卿安被她這話說動,莫名生的擔心也散了,搖搖頭往她靠近一點,指尖捏住她的袖口依舊沒松。
師尊永遠是自己的師尊。
越爾笑意不達眼底,任由小徒兒這般揪着自己,先去尋掌櫃。
長櫃裡是一位穿着玄紅長衫的女子,烏發成辮垂于胸前,發尾懸一節佩玉流蘇,見有人來,揚起笑問,“二位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十日,兩間上房。”越爾對她道。
“兩間?”祝卿安愣住,将她衣料攥緊,有幾分急切問,“師尊怎麼……”
怎麼突然要分開住了?
越爾笑看她,耳畔淺紅流蘇随額前發絲晃了晃,隐有淡香,語調微勾,“等徒兒後幾日過完十八歲生辰,都是大姑娘了,怎的還要為師陪着你?”
“之前一直忘了提,現下也的确該分房了。”
祝卿安依舊不解,“為何不能?這是什麼道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