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發姑娘獨自在桌前取一本符箓總集臨摹,描得認真,似乎未曾發覺周遭變化。
身旁火光忽然跳動一瞬,祝卿安驚起擡頭,卻見薄衫女人倦怠一雙眼,抱臂靠在門梁處,微笑看她,安安靜靜的,也不知看了多久。
“師尊?”小姑娘顯然被吓住,筆杆子一歪,那道好不容易有了點起色的符紙又廢了。
她自然發現不對,低頭一看頓時癟了嘴,“我的符……”
身旁有暖香靠近,越爾施施然已過來坐下。
女人日夜與她相伴,不太設防,身子柔若無骨似的緊緊挨過來,衣裙也同它主人那般不甚禮貌,覆蓋了祝卿安半邊腿。
如胭脂水粉傾入水中,飄飄蕩蕩占了大片湖面,散也散不去,躲更是躲不掉。
她兩手搭于人肩膀,偏頭靠在自己手背上,掃過幾眼祝卿安筆下的符咒。
美人啟唇,笑音輕入耳,似情人耳鬓厮磨,“你當真要入鬼修道?大半夜的專來畫。”
祝卿安沒想到她會突然貼過來,身子一下僵住,好半天才微動,往旁挪了點,想離她遠些。
而後那話裡内容才漸漸在腦中明晰。
“我不是……”她真的有些不高興,想解釋又不知如何說,略感委屈。
“師尊,你别欺負我了。”祝卿安垂頭,将那符咒所以一抓,卷在手心就想燒掉。
越爾隻伸出指尖輕點住她手腕,攔下了她。
“等會,讓為師看看。”
她臉頰貼祝卿安在肩上,一手展開那符細看,卻放下另隻手去撈徒兒的腕。
指尖在祝卿安手背輕劃,一來一回,也不在寫些什麼。
大抵是無聊,随便挑了手邊的東西把玩。
看了片刻,還沉吟起來。
以為她要說起什麼重要事情,祝卿安坐姿更加拘謹,蜷了蜷指尖,到底沒敢掙開,隻偏頭避開師尊靠得太近的面龐,屏息靜靜聽着。
她愈躲,師尊便靠得愈近。
不消片刻,兩人幾乎是嚴絲合縫相貼着……
越爾方才還在睡,此時醒來懶披外袍,身上隻有件淺粉薄衫,十分清涼,又是修士自帶寒意消暑,整個人溫溫涼涼的,如塊潤玉。
祝卿安卻覺着,師尊吐息太燙,随着二人緊貼之處滲進衣物裡,火星子一般落到她肌膚上。
燙得她頸間莫名悶出些汗,偶從窗外吹來的涼風也吹不散心中燥意。
“師尊,這樣挨着有點熱……”祝卿安再忍不下去,皺眉抵住她肩頭,輕聲推拒。
越爾隻是想尋處地方坐,平時行事又沒什麼拘束,習慣性找人貼靠着,不覺得有何問題,聽了她聲音才偏頭去看。
一眼就瞧見小徒弟微紅的耳尖,愣了下神,“你不是剛入夜那陣說冷?一會冷,一會熱的,這會耳朵又紅了,徒兒還挺金貴。”
祝卿安聽完耳尖更紅了。
但好在師尊她總算是撤開一些,直了腰,懶洋洋道,“這次畫的也不錯,若方才沒手抖,便能用了。”
耳旁熱息漸漸遠去,祝卿安悄吐出口氣,動動手腳,恍覺半邊身子剛剛繃得太僵,已經有些麻了。
“師尊平日為何畫得如此輕松?”她隻覺越爾是在安慰她罷了,想到師尊平日畫符那得心應手的樣子,不免心生敬佩,還虛虛藏了點羨慕。
她見過這女人虛空畫符,隻輕輕劃動幾筆,就能引動一方符咒,這是何等的厲害。
“你若同為師一般畫了幾百年,再如何也該熟了。”越爾看她幾眼,終究是沒把自己第一次畫符便成功的事說出來。
怕打擊徒兒自尊心。
隻是牽過她的手,慢慢道,“你落筆不穩,輕一筆重一筆,注入靈力自然難控制,唯有手穩,心穩,神穩。”
“下筆方有神助。”
女人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執起筆,牽引着她一點點在符紙上描繪。
祝卿安彼時滿眼隻有她濃墨般柔順的發絲,露出一小塊的玉白耳垂,滿心隻有身側貼靠過來的暖柔馨香,手背上綿軟的觸感。
心不穩,神也不穩。
陷在回憶裡的銀發女子一驚,手乍收,不可自控地抖了抖。
心口還在長跳,耳下微微發燙。
她心底還壓着許多淩亂而類似的回憶,此時交錯在一起,愈發讓她心慌。
也正是這些重要又不太重要的點點滴滴,一點點滲入心口,最後凝集成了那個永不能言的幻夢。
祝卿安再看不下一個字,将那書合上,就這般抱着被褥,窩進床榻角落。
屋内琉璃燈顫顫發亮,映出許多湧動幽暗陰影,不甚安定,像是此時的心境。
令她……
一夜枯坐到天明。